第211章
教堂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滴砸在教堂高高的穹顶之上，奏响了一曲《雨夜，教堂》的交响乐。
可妮莉娅在前面开路, 爱丽丝跟在她的身后，作为被老师亲手带进『焰』的学生, 她对『焰』的几次行动都有所了解, 梅林和伊莎贝尔所探查到的关于永恒神教的事情自然也没有瞒住爱丽丝的道理。
因此爱丽丝比她的教母可妮莉娅更了解永恒神教，知道他们的一些行为模式, 所以她跟在可妮莉娅身后的时候，也没有无所事事等待保护，而是细心观察教堂中的情况。
卡斯特拉城的教堂和其他城池的教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都是根据光明教廷制定的规格上建造的, 唯一的差别就只有内饰装修使用的材料了。
富裕的地方就连脚下铺着的红地毯都是用最贵的面料，用最好的裁缝制作而成的，甚至有可能加上各种魔法符文, 制作成魔法道具。
卡斯特拉城还是太过贫穷, 体现在教堂上的就是里面的内饰都是本地就可以买到的, 相对便宜的物品，还能看出一定的使用痕迹，就像是他们脚下踩着的这个红地毯, 边缘出现了一点跑线的情况, 估计用了挺久时间了。
爱丽丝的注意力却在地毯上那花纹上停留, 作为王室出生，即使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不太好, 但这几年重新被接回王室，成为名副其实的十一公主后，贵族最基本的生活条件还是熏陶了爱丽丝, 让她对这些吃穿用度都还算敏感。
这个地毯看上去确实很像是本地出品的，但上面的花纹却不像是本地会经常使用的。
准确来说，不像是平民会使用的，地毯上的花纹看似简单，实则工艺精巧，所使用的纺织技巧也相应提高，本地缺少贵族，大部分都是普通平民，小部分有钱的也不会花钱太过讲究这个。
倒不是说他们不会吃喝玩乐享受生活，而是环境摆在这里，没有所谓的贵族底蕴的人，是不会欣赏这种看似简单，实则工艺复杂的花纹的。
倒像是某些传承不短时间，底蕴深厚且十分讲究的贵族会使用的。
可却出现在了卡斯特拉城的教堂里？
爱丽丝尝试代入老师的思维开始思考，却缺少了那么一部分脑洞，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她之前简单调查过卡斯特拉城的有钱人，因为战争开始的缘故，那些有钱人能跑的基本都跑了，就剩下一些土地主走不了，他们的财产本身就是土地，跑出去相当于放弃这一身富贵身家，干脆留下来，相信王室既然愿意开战，就一定有战胜的把握，凭借着这个信念惶惶不安地度过每一天。
而这些人中，没有一条符合底蕴深厚的条件。
至于留在教堂的那位主教，在爱丽丝的眼中就更不可能了，她探查的资料显示，那位主教出身并不好，只是附近一个小山村的孩子，因为拥有不错的光明元素亲和力，才被光明教廷的人带走培养起来。
小山村能有什么底蕴？
爱丽丝想了想，只能展示将这个疑点归于这是光明教廷出来的东西。
若说底蕴，还真没有几个贵族能比得过光明教廷，即使光明教廷中间还被覆灭过，甚至更改信仰过一次，但上千年的历史始终摆在那里，光明教廷的总部圣殿藏书阁中还保留着很多千年之前的光明魔法手札。
光明教廷传承下来的光明魔法数不胜数，这也是他们始终能够稳固自身在大陆上的地位的原因，毕竟人总有生老病死，光明魔法是所有治愈魔法中效果最好的。
爱丽丝自己也没去过几次其他城池的教堂，做不到多方对比，只能遗憾放弃。
卡斯特拉城的教堂占地不算大，只不过因为夜晚的缘故显得十分空旷，但可妮莉娅和爱丽走了一段路就摸索到了尽头，两边墙面上依旧是各种寓意壁画，爱丽丝多看了几眼，确定全都是光明女神相关的就不再在意。
找了半天，可妮莉娅和爱丽丝都没有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知道这个地下空间应该是被藏起来了，她们对这里并不熟悉，还真的不太好找。
偏偏此刻又是深夜，能够带来一点光源的只有可妮莉娅手中的夜明珠，这就给她们寻找地下入口加大了难度。
爱丽丝在思考怎么办，可妮莉娅却闭起了眼睛，凝神细细侧耳倾听。
大脑在减少一个感官的信息处理时，会将多余的处理能力分给其他感官，因此往往人们闭起眼睛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可妮莉娅仔细倾听着那些声音。
雨滴落在高高的穹顶，发出滴滴答答声响，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树影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教堂内气流循环的响动……
就是这个。
可妮莉娅仔细捕捉那一点微不可察的声音，像是在迷雾重重的迷宫中，捕捉到那唯一的出口——
良久，她睁开了眼睛，找到了。
可妮莉娅却没有轻举妄动，她反手将手中的夜明珠收了起来，原本能够提供一点光源的夜明珠突然消失，教堂内才是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把爱丽丝吓了一跳。
爱丽丝刚想询问可妮莉娅怎么了，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可妮莉娅抓住，她被对方往身后拉了拉，随即察觉到了可妮莉娅的警惕。
为什么警惕？她们被发现了吗？
不用可妮莉娅多解释，爱丽丝也将自己的魔法杖摸了出来，随时准备战斗。
是的，可妮莉娅不仅听到了气流循环的声音，同时也感受到了另一道呼吸声音加重了，黑暗中竟然还藏着另一个人。
不知何时，原本藏在地下的人出现在了地面上，就潜藏在偌大的黑暗教堂之中，紧紧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在伺机而动。
可妮莉娅有些懊恼，她对危险的敏锐程度并不低，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地下的人已经跑到了上面来，就潜伏在他们身边是她的失误，同样也代表着这个暗中的人不可小觑。
能被她发现踪迹，等级实力肯定不如她，但对方一定掌握一个极为厉害的隐匿技巧，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下上来，连可妮莉娅都没有被惊动。
而外面下着的小雨发出的响动，也成为了暗中那人掩护自身的最好伪装，淅淅沥沥的雨声麻痹了可妮莉娅的部分感知，才有了现在的疏忽。
可妮莉娅眯了眯眼睛，觉得暗中的人确实不简单。
但对方的恶意并不强烈，至少没有表现出来，要不然可妮莉娅一定一开始就会发现。
可妮莉娅警惕四周，却始终没有等来攻击，她顿了顿，抓着爱丽丝的手捏了捏，低声道：“走。”
既然对方没有打算出手，说明没有暴露自己的打算，也是给她们机会离开的意思。
毕竟可妮莉娅的这一系列动作，即使是傻子也能知道她们发现了暗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动作显然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可妮莉娅自信以自己的实力，暗中的那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然而身边还有一个爱丽丝，这是无论如何可妮莉娅都想要守护的人，她不能将爱丽丝置于危险之中。
即使爱丽丝说想要弄清楚教堂之中的事情，可妮莉娅还是不想让爱丽丝有任何会受伤害的可能，权衡利弊过后，她还是决定带着爱丽丝离开。
至于爱丽丝那个什么狗屁老师？
那就等那个老师来了自己去涉险吧，反正爱丽丝是不能借给他的。
可妮莉娅冷漠地想着。
爱丽丝是不懂教母一瞬间心中的想法，听见教母的声音，只当教母发现对方的实力远超她们两人。
既然敌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和教母落入敌人手中，再给老师他们造成麻烦，爱丽丝果断跟着可妮莉娅往外撤离。
可妮莉娅伸手半揽着爱丽丝的肩膀，护着她迅速撤离教堂，直接原路返回。
而暗中的人始终没有动静，可妮莉娅能感受到一个视线落在了她们的身上，就这样目送着她们离开了教堂。
冲出了教堂的庇佑，豆大的雨滴便砸落在她们的身上，仅仅是几秒钟就将爱丽丝额前的碎发打湿了，湿哒哒软趴趴地贴在脸颊上，看着像是落水的可怜小狗。
彻底远离了教堂，估摸着已经安全了的可妮莉娅一回头，就看见爱丽丝湿哒哒的，看起来还有点焉巴，心中那点因为爱丽丝为了那狗屁老师要涉险的气闷顿时烟消云散，不由自主地软了软。
她带着爱丽丝找了处避雨的地方，伸手将爱丽丝脸上黏在一起的发丝顺开，指尖的水元素上下浮动，聚合、分离，没几秒爱丽丝湿哒哒的头发变得干燥。
这一手对水元素的操控能力，任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句厉害，或许让一个高等级的魔法师来也能做到相同的效果，但可妮莉娅不需要通过魔法杖就能随意操控水元素，并且做到这么细微的控制，还得归功于可妮莉娅的种族。
人鱼天生就是海的儿女，当年的塞壬实力更是肩比海神，海神陨落后塞壬也是有机会成为神明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拒绝了海神的那份神格，将神格封存于大海深处，随着海神塞壬的陨落一起消失，至今没有任何生灵再见过那份神格的踪迹。
感觉手底下发丝重新变得干燥柔软，可妮莉娅才松开了手。
爱丽丝亲昵地凑了上来，主动用脸颊蹭了蹭可妮莉娅的手心，这下可妮莉娅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点了点爱丽丝的额头，终于放弃了在爱丽丝面前怒骂她老师的打算。
***
教堂。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目送着那两个女人离开，微微一挑眉，身边又凭空出现了几名带面具的黑袍人。
“有趣，竟然是条混血人鱼……”说着他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什么特别的味道，眼中的趣味更盛，“竟然还有那个家伙的气味……唔，这是，传承？”
他作出回忆的姿态，声音玩味：“我记得，那个家伙早就死了吧。”
那人哼笑一声，“倒是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地方碰见那个家伙的后代，我还以为那家伙的族人都死光了。”
“少主，那两人似乎一直在追踪我们的行踪，需要派人去解决掉她们吗？”
“嗯？”被称作少主的人微微勾唇，“没必要，况且你们也打不过那位人鱼小姐。”
“毕竟那可是接受了那位人鱼殿下传承的……没想到塞壬那么傲的家伙，竟然也会选择一个混血人鱼进行传承？”
第212章
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 教堂又凭空多出了好几个人，可妮莉娅还在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爱丽丝。
当然，慈爱这个词放在可妮莉娅身上十分奇怪, 毕竟可妮莉娅的外表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爱丽丝和可妮莉娅撒娇完了，才问起教堂里面的事情, “教母, 教堂里面发生了什么吗？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地带我离开？”
提到这个可妮莉娅原本上扬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下压，“里面有个实力强劲的家伙。”
离开了那令人厌恶的环境, 可妮莉娅的思维也变得更加敏捷了，回想起刚刚有些不对经的气流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的教堂并不只有那一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人。
暗中还有其他人, 只是利用教堂那令人讨厌的味道掩盖住了自身, 才没让可妮莉娅发现。
当然，可妮莉娅也知道这种说法有点离谱，毕竟她确定暗中有人是通过呼吸声判定的, 如果暗中还有其他的人, 当时现场的就不应该只有一道呼吸声了。
除非当时在场的其他几个全都不是人, 不需要呼吸的。
只是这样想想太过惊悚，可妮莉娅宁愿相信那些人是用了什么秘法，或者道具才隐藏好自身, 没有被她发现。
爱丽丝听见可妮莉娅承认了教堂之中有厉害的人, 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担忧。
“不知道老师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我们今天晚上可能打草惊蛇了，恐怕他们会尽快撤离走。”
因为老师交代的是让她提前去探探路, 尽量把人留下，实在留不下也没关系，只要知道他们最后前往的位置就可以了。
而爱丽丝这么有事业心的人, 自然就想要把事情做好，身边又跟着个实力强劲的可妮莉娅，这才敢夜探教堂。
只是很可惜，她们还没摸寻到什么线索，就被发现了。
教母都说那个家伙厉害了，想必实力应当和教母不相上下，那确实需要谨慎对待。
爱丽丝想着，“那我们得赶快回去和老师说一声，然后将今天晚上的事情回顾一遍，如果那些人的据点真的在教堂那边，一个晚上肯定无法撤离，只要老师他们明天来得早，一定可以赶上这些家伙。”
可妮莉娅又听见了爱丽丝口中的老师，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然而正在赶路的晏云清，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当初有过几面之缘的可妮莉娅给惦记上了。
也不知道可妮莉娅已经在心中宣判了他的罪名——故意让学生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凡他知道一些什么，他都得大喊冤枉啊清汤大老爷。
不过他还在快速赶路，为了赶路速度更快一点，晏云清乘坐的还是狄维克牌的龙龙飞车，梅林则坐在伊莎贝尔牌的龙龙飞车上，至于柏洛斯？
这种没有翅膀又不招龙龙待见的狼崽子，自然只有在地面上跟着跑的资格——夸张了一点，因为有晏云清在其中调和，最后柏洛斯是被狄维克龙龙飞车抓在爪子中一起带过来的。
有巨龙族作为交通工具，晏云清很快就回到了卡斯特拉城，把炼金傀儡回收一下，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和爱丽丝汇合。
到达约定的地点，爱丽丝已经在那边等候着了，晏云清今天用的不是惹眼眼球的【诺兰】身份，而是开局就扮演成了小黑猫。
爱丽丝也是见过晏云清的小黑猫扮相，说实话她极其喜爱这种毛绒绒的生物，有几次差点‘大逆不道’地把老师抱在怀里撸，这次看见小黑猫版的老师，差点忍不住抱住的冲动。
不过她在看见后面紧跟而来的几人后立刻冷静下来，梅林和伊莎贝尔爱丽丝都见过，不过爱丽丝只知道这两位是老师的好友，并且出身巨龙族，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身份。
虽然爱丽丝很好奇为什么巨龙族里还能出个一看就很不能打的魔法师，但她始终遵守和老师的约定，不该问的别问。
而后面进来的狄维克和柏洛斯就是爱丽丝的认知盲区了，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两位。
不过想来应该也是老师的伙伴。
“老师。”爱丽丝见到晏云清就喊了一声，得到小黑猫一个高冷的颔首。
啊，好可爱。
爱丽丝在心中感叹，果然老师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咪。
“我收到你的消息了，说说看具体情况吧。”晏云清早就在来找爱丽丝之前就收到了爱丽丝的回复，知道了爱丽丝夜探教堂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她们的失败。
毕竟永恒神教极为狡猾，以爱丽丝的道行还应付不了这些家伙，对付那种阴沟里的老鼠，除了像是晏云清和梅林这种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就得像是伊莎贝尔那样一力降十会的直接用拳头说话。
不然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爱丽丝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要，就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知了晏云清，就连可妮莉娅离开后推测教堂里其实还藏着其他拥有隐匿秘法的猜测都告诉给了他。
晏云清全部听完，眉头锁紧，偏头思考良久，“这确实有些棘手，听你这么说，那永恒神教应当确实在这里设有一个据点，但我不觉得会在教堂。”
爱丽丝一愣，“可是教母最开始感知到的，那个教堂地下确实有个地下空间啊，难道不是永恒神教的地下祭坛吗？”
爱丽丝知道『焰』的人在大肆清扫各地的永恒神教据点，也知道地下祭坛的事情，只不过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地下祭坛，她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晏云清不能让永恒神教的人发现巴托维塔的十一公主也是他们的人。
不然之后爱丽丝想要上位去争夺那个位置，又会多一个来自永恒神教的阻碍，这是晏云清不想看见的。
所以爱丽丝从未参与过，就并不知道永恒神教的地下祭坛具体有多大，一般情况下会用来做什么，而爱丽丝所说的那位教母显然也不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误会了教堂底下就是祭坛也很正常。
“虽然我们都推测永恒神教和光明教廷的目的是差不多的，然而两方确实目前没有合作的迹象。”梅林替晏云清解答了，“而且永恒神教的地下祭坛上通常会刻有一些阵法，有些阵法的效果和教堂是有冲突的。”
“不管光明教廷背后在策划些什么，做些什么污秽事情，但他们绝不可能在教堂上做手脚，至少表面是要做做样子的，既然你说卡斯特拉城的教堂规制和其他的教堂没什么不同，那教堂中一定有不少带有光明女神信仰的物件。”
“虽然光明女神不一定存在，但那些东西毕竟沾染上了信仰，是自带光明元素的，永恒神教的地下祭坛可是经不起长时间被光明元素‘侵蚀’。”
也就是说，如果永恒神教把地下祭坛建在光明教廷的教堂地下，那和自取灭亡差不多。
就算卡斯特拉城再穷，那教堂也是货真价实的教堂啊！
爱丽丝愣了愣，“那教堂那个是……”
“应该是某种地下室之类的存在吧？”伊莎贝尔双手环抱，“也有可能是那个主教藏着什么东西的地方，这些老鼠都喜欢挖地洞，悄悄做些坏事。”
“至于为什么那个地方会出现永恒神教的人，想来应该是那个主教和永恒神教的老鼠进行了某些合作，昨天晚上应该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刚巧被你们撞上了。”
晏云清想了想，“当然，也不排除那个主教就是永恒神教派进光明教廷的……总而言之，既然你昨天晚上能遇见到永恒神教的人，就算他们的据点不在教堂内，估计也离着不远了。”
“教堂那边，你有让人盯着吗？”
爱丽丝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我教母盯着呢，她很厉害的。”
晏云清有几分迟疑，他个人不太希望有其他人插手『焰』的事情，毕竟涉及到永恒神教，谁知道爱丽丝的这位教母靠不靠谱，而且永恒神教十分危险，万一牵连到对方……
他本来连爱丽丝都不想多牵扯进来，但是如今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倒是梅林看着爱丽丝的头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留的胡须。
这种魔力轨迹，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晏云清想了想，“既然我们已经来了，那现在带我们过去吧，永恒神教的人还是太危险了，万一你的教母应付不过来就不好了。”
毕竟昨天晚上不是也被发现了吗？
爱丽丝对此没有太大的意见，点点头，爽快起身给他们一行人引路。
好些人一起前往较为荒无区域的教堂，肯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他们之中有一个被称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梅林，他一个隐匿的魔法施展出来，他们即使大摇大摆地从NPC的面前路过，都会被忽视掉的。
当然，这个效果影响不了玩家，所以他们该隐匿隐匿，不能真的大摇大摆往教堂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程，走到城东的教堂附近，爱丽丝停下了脚步，摸出怀里一枚拇指大的海螺，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连一点气流声都没有。
晏云清好奇地看着那枚海螺，他知道爱丽丝到这里肯定要先联系她那位教母，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道具联系。
他不着痕迹地丢了一个侦查在那枚海螺上，结果系统给出的反馈就是简单的[能够发出特殊音频的海螺]，具体介绍也十分简单。
晏云清只能得出这个海螺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能发出特殊频率的海螺。
然而用这种海螺来传递消息，那位教母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能听得清这种特别频率的海螺声音吗？
反而是梅林的视线在触及到那枚海螺的时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脸色古怪了起来。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
晏云清不知道梅林到底在想什么，他一只小黑猫的形象蹲坐在狄维克的肩膀上，等待着即将赶来的爱丽丝教母。
倒是柏洛斯不停用小眼神看狄维克和他肩头的小黑猫，似乎很想将那只小黑猫直接抢过来。
大约过去了几分钟，一道轻巧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响起。
爱丽丝的教母来了。
晏云清蹲坐在狄维克的肩头，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进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披着深色斗篷，兜帽牢牢地将面部遮盖住，宽大的斗篷连来人的身材都一并模糊掉，只剩下一点囫囵的轮廓。
第213章
“教母！”爱丽丝高兴地向前迈了几步, 站在了来人的身边，为晏云清他们一行人介绍：“这是我的教母。”
来人微微抬头，晏云清这个视角能从那斗篷兜帽下看到一双水蓝色的眼眸, 那人的视线从他们一行人身上扫过，在梅林身上稍微停了一瞬, 却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狄维克的肩头。
晏云清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逐渐产生些许变化，却也说不清楚变化的缘由, 只是探究性地来来回回扫视着他。
晏云清：？
同样感受到对方视线的狄维克向着侧后方退了一步，把肩头的小黑猫遮挡住，皱眉看向斗篷人的方向, “塞壬？”
狄维克的声音带着几分质疑, 很明显他不认为来人是他们曾经认识的那个塞壬，面对一个身上带着曾经同伴的气息的人，狄维克生出了几分怀疑。
难道永恒神教已经摸清楚他们的身份了, 这次是针对他们的一次陷阱？
晏云清听见狄维克的这一声称呼, 也跟着一愣。
塞壬？魔王的那位人鱼眷属？那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那可是魔王亲眼看着死去的。
直到现在晏云清还记得当时的画面。
曾经骁勇善战的眷属在晨曦的金光洒满整片海面的时候, 化作了海水拍打岸礁时留下的点点泡沫，彻底融化在了那片蔚蓝的大海之中的。
哪儿又冒出一个塞壬？难不成人鱼也有轮回转世的说法？
可是塞壬都变成泡沫了……
然而他的疑惑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旁边的柏洛斯哼笑了一声, “我说狄维克, 你的鼻子还好用吗？这都能认错？”
柏洛斯看向那个斗篷人, “你再仔细看看，只是一个带着一点塞壬气息的混血人鱼罢了。”
“如果我没猜错, 这应该是个接触过一点塞壬传承的家伙。”
狄维克对人鱼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塞壬留下过传承，闻言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柏洛斯, 要不是肩膀上还托着个小黑猫，怕不是扭身就要和柏洛斯打起来了。
晏云清头痛，他不管这两个又快要吵起来的家伙，跳下了狄维克的肩膀，狄维克下意识要去拦，却被小黑猫灵活地躲开了，几个小跳便跃到了斗篷人的面前。
小黑猫对着那人歪了歪头，“你找到了塞壬传承？”
晏云清想起来了，塞壬彻底化作泡沫……陨落之前，确实有提过自己留下了一道传承，放在了大海的深处，如果将来有人鱼或是其他海族找到了哪里，再经历考核后就能得到他的传承。
塞壬能留下的东西应该不少，那一身战斗的技巧、跟随魔王一起打江山得到宝贝、以及和塞壬一直征战过无数次三叉戟……都有可能被他放在了传承之地，就连魔王都不知道哪里究竟有什么。
塞壬陨落之前还开玩笑地说过，若是魔王对他留下的东西感兴趣，也可以去大海里找一找，和人鱼签订过契约的魔王也是被大海所接纳的，即使进入大海的深处也如履平地。
只不过魔王对抢塞壬留给海族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再加上塞壬的撕卡让他有点伤心，塞壬开玩笑的这一句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现在回想起来，晏云清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居然还真的有这个传承，当时塞壬说得那么轻巧，他还以为是随口说说，塞壬只是把东西放在了人鱼族内了而已。
然而他向面前这个塞壬的继承者询问，却不见对方回答，晏云清不在意，只是继续好奇地询问：“塞壬的传承中有什么？这能说吗？当然涉及到你们海族秘密的话就算了。”
斗篷人还是没说话，只是继续用古怪的视线打量着面前口吐人言的小黑猫。
爱丽丝拉了拉斗篷人的衣摆，“教母，这就是我的老师。”
“……他是你老师？”斗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和她的视线一样，都带着几分古怪。
晏云清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又看了一眼对方的NPC标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接受过塞壬的传承，她的NPC标识上显示的是四个问号。
然而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斗篷人在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就拉下了自己的兜帽，如同深海之中的海草一般的海蓝色卷发披散下来，精致五官和姣好的脸庞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暴露了出来。
晏云清对上那双水蓝色的眼眸，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可妮莉娅？”
摘下兜帽的可妮莉娅对晏云清一颔首，“好久不见……阿晏？”
晏云清：“……听你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太习惯，你不会是忘记我叫什么了吧？”
可妮莉娅不语，只是一味的沉默。
晏云清：“……真的忘记了？”
可妮莉娅看天，她像是在试图回忆，但不重要的人很难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名字，他想了想，喊出了晏云清更广为人知的代号：“好久不见，Joker。”
她对晏云清点了点头，表情似乎很郑重的样子。
晏云清无话可说了。
好吧，可妮莉娅记住他叫Joker比记住他的全名容易，毕竟他们最后一面是在巴托维塔的王宫，他和可妮莉娅达成合作，利用Joker的身份在王宫大肆轰炸了一番，给可妮莉娅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对方会记住他这个名字也不意外。
就是这足够的时间中，可妮莉娅一声不吭干了一件大事，她把巴托王给阉了，还把罪名推给了Joker，害得Joker被巴托王室全大陆通缉。
就连卡斯特拉城现在都还贴着Joker的通缉令呢！
晏云清一言难尽，又看了一眼爱丽丝，“所以可妮莉娅是你的教母？”
爱丽丝双手背在身后，乖巧地点点头。
晏云清：“……那你告诉她我是谁了吗？”
爱丽丝摇头，“没有哦，虽然我知道你们认识，但是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爱丽丝什么都没有说哦！”
还装可爱。
晏云清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没辙，叹气，“也是，我早该想到你突然冒出来的教母和可妮莉娅有关系了，毕竟当时可妮莉娅混入费乌的家中，也是为了爱丽丝你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的形式，但晏云清的语气已经极为肯定了。
当时晏云清和可妮莉娅合作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可妮莉娅对十一公主复杂的感情，因为可妮莉娅说来王城就是为了找她的姐姐，晏云清就猜测过爱丽丝的生母或许和可妮莉娅有点关系。
不过爱丽丝的生母显然不是人鱼，晏云清当时觉得可妮莉娅说的找姐姐只是忽悠他的，后来从梅林那边听说了可妮莉娅将人鱼王族一支全部屠杀干净了，其中就包括了和可妮莉娅一起长大的人鱼公主，晏云清就更加肯定可妮莉娅当时是在忽悠他了。
哪来的找姐姐，可妮莉娅的姐姐就是被可妮莉娅杀死的。
毕竟这家伙可是一开始就是从六十级大佬装成弱小人鱼被送上拍卖行的，要不是晏云清能看见对方的等级，从一开始大概就会被她骗过去吧。
不过说到等级……
晏云清看向可妮莉娅的头顶，随着可妮莉娅揭露了自己的身份，她头顶的NPC标识也更新了。
『可妮莉娅 Lv.92』
晏云清：……
晏云清：？？？
这家伙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这才多久不见，就从六十级升到九十二级了？虽然知道异族修炼是快，但是这快的也太夸张了吧？
怎么感觉比他这个有外挂的还快了！
不对，可妮莉娅好像接受了塞壬的传承？
想到当初那个和天使长西奥多实力不相上下的人鱼塞壬，晏云清突然又释怀了。
如果可妮莉娅得到了塞壬的传承，那升级速度快一点好像也没什么，这就像是修仙小说中筑基期的主角跌落悬崖，结果一头栽进一个飞升大佬留下的传承之地，把飞升大佬留下的东西一学，直接开窍连升三个大境界一样。
传承就是这么不科学，要不然西尔芙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记忆全部提取出来封存进王冠之中，给新生的精灵洗礼呢？
这种洗礼和传承差不多，只不过西尔芙更过分一点，他把自己的记忆和所擅长的共享给全精灵族了，而塞壬只是浓缩成了一份，给能找到他传承之地的有缘人。
浓缩的都是精华，可妮莉娅一口气升上九十二级也并不奇怪了。
“所以你就是爱丽丝的老师——”可妮莉娅上下打量着小黑猫，表情中竟然带着几分嫌弃，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嫌弃又慢慢被她压了下去，“算了，如果是……好吧，爱丽丝认你做老师的这件事我勉强同意了。”
晏云清无言地看着她，这事情都过去了多久了，就算可妮莉娅不同意又怎么样？他早就是爱丽丝的老师了，难不成可妮莉娅还要做棒打鸳鸯的坏人吗？
呃……棒打鸳鸯……好像也不对。
“好了，不说这个了。”晏云清拒绝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提到了今天的重点，“爱丽丝说你从昨天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了，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可妮莉娅一顿，想起了她昨天答应了爱丽丝帮忙盯着，却在心底打算悄悄敷衍了事的想法，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
不过还好，她没有真的敷衍了事，毕竟是爱丽丝拜托她的，就算再困难有爱丽丝的一句话，可妮莉娅还是不情不愿地盯梢了一夜。
“没什么特殊的发现，昨天晚上和我们对峙的那些人在我返回教堂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目前为止还没有回来过。”可妮莉娅说，“至于你说的那个主教，他一直都没有出过教堂。”
“你确定？”晏云清问，“不会是什么障眼法之类的吧？”
可妮莉娅瞥了小黑猫一眼，“昨天爱丽丝说晚上要去教堂一探究竟的时候，我就在那个主教身上做了点标记，我可以确定他没有离开过教堂，并且现在还在教堂里面……嗯？”
可妮莉娅说到一半，突然皱了皱眉，偏头感应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哦，更改一下，他现在已经不在教堂里面了，刚刚走出卡斯特拉城。”
晏云清：？
晏云清：！！！
“那赶快跟上啊！”晏云清差点跳了起来，“所以你那个标记能让你远距离跟上对方，或者找到对方吗？”
可妮莉娅：“可以。”
“那还等什么？”
晏云清转头，准备重新跳回狄维克的肩头，却被柏洛斯一把截胡，抱在了怀里。
晏云清：……
算了，永恒神教的事情更重要一点，忍忍吧，他都这样了。
只有狄维克又想和柏洛斯打架了。
第214章
有可妮莉娅带路, 一行人迅速找到了出城了的主教先生，并且一路尾随对方，走到了野外。
还要掩藏好行踪, 免得被玩家盯上，若是有玩家介入了他们讨伐永恒神教的过程, 那事情会变得麻烦许多。
想到马上就要上线的四万名新增玩家, 晏云清就有点头大。
只是一万名玩家就已经这么麻烦了，四万名玩家得多恐怖？
还好他有游戏规则来限制玩家的部分出格行为, 也能从玩家身上割到韭菜无痛升级，不然晏云清真的会被这游戏和玩家搞崩溃的。
只是一路深入，晏云清觉得有点不对, “他这是要进山啊？”
“可能是这次永恒神教的据点被设置在了山里？”梅林想了想说, “之前我和伊莎贝尔也遇到过差不多的，都被设置在了深山中，虽然进出比较麻烦, 但是胜在安全。”
因为安全, 所以那个据点存放的资料还真的不少, 梅林和伊莎贝尔当时还在那个据点中找到了不少有关永恒神教的线索。
是这样吗？
乘坐着柏洛斯的小黑猫晏云清皱了皱鼻子。
爱丽丝眼巴巴地看着柏洛斯怀中的老师，十分羡慕，很想开口说一句老师要不我抱着你走吧。
然而理智还是让爱丽丝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来。
那位主教走的并不算慢, 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速度也不能太慢了, 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天边没有露出太阳的痕迹，在晏云清的印象中, 自从两大帝国开战以来，似乎都是这样阴沉沉的天。
几人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沉默地赶路。
晏云清想了想, 开口询问走在右前方的可妮莉娅，“之前你和我说，你去王城甚至进入费乌的王府，都是为了寻找你的姐姐，现在呢？”
走在最前面的可妮莉娅顿了顿，没有回头，“我以为埃利斯先生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埃利斯，发音和爱丽丝有几分相同，但喊的却不是爱丽丝，而是梅林。
梅林的全称是梅林·埃利斯，埃利斯是他家族的姓氏，这是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家族，从光明历年期间，埃利斯家族就是光明帝国稍微有些名气的小贵族之一了。
梅林正是出自这样一个小贵族家族中，而他的出现更是将这个家族推向了繁荣昌盛，毕竟是艾尔曼历史中最伟大的魔法师的家族。
梅林对外的假身份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在希格瑞特学院做一个名誉教授，用的就是埃利斯这个姓氏，人设很简单，是埃利斯家族旁系出来的一位魔法师。
梅林但笑不语，晏云清看见他的笑容，就知道梅林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用的应该就是和希格瑞特学院一样的埃利斯教授身份。
“怎么，难道他没有说吗？”可妮莉娅回头看了一眼，“我以为你们都出现在了这里，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梅林乐呵呵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你，要怎么和诺兰说呢？”
可妮莉娅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原来你叫诺兰啊。”
晏云清：……
晏云清目移：“……都是我的名字，你想喊哪一个都行，哦，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喊Joker。”
他怕被外人听见，Joker这身份还在被巴托维塔王室通缉中呢！
晏云清还不想给自己找太多的麻烦。
可妮莉娅没有顺着晏云清的话继续说，只是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而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的身边，跟在可妮莉娅的身侧。
原本还有点冷脸的可妮莉娅对上爱丽丝那张脸，又回暖了，想到之前确实是自己先撒谎，而晏云清估计也猜到了什么，也就懒得继续伪装了。
可以说晏云清初见时的可妮莉娅确实从头到尾都是伪装出来的，什么被人关在水箱里柔弱无助，见到他人有难舍身帮助，甚至不惜损害自身也要帮晏云清引开巡逻队的注意什么的……
全！是！伪！装！
就连被救出来后，对晏云清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像个邻家妹妹的模样，也是装的！
那个时候可妮莉娅指不定心里对破坏了她计划的晏云清怎么咬牙切齿了。
这些只有可妮莉娅自己知道。
“我的姐姐其实没有失踪，她被我杀了。”可妮莉娅轻描淡写地说，“还有我一起长大的那些，王族一支，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都杀了。”
晏云清悄悄看向爱丽丝，发现她脸上没有惊讶的神态，就明白爱丽丝也是知情人。
大概可妮莉娅成为爱丽丝教母的时候，就已经将过往全都告知给她了，既然爱丽丝最后还是认了可妮莉娅做教母，甚至言行举止上多有依赖，晏云清猜可妮莉娅杀了自己一家大抵是有隐情的。
“不过之前确实没骗你……没骗你太多。”可妮莉娅说，“我去王城确实是去找人的。”
“是爱丽丝的生母？”晏云清说出自己早就猜到的答案。
可妮莉娅扫了他一眼，摇头否认了，“不，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贝茜已经死了，我是为了爱丽丝去的。”
“哦？”
虽然这也在晏云清的猜测之中，但他还是很好奇谎言背后的真相。
紧接着晏云清就听到了一个和他最开始在王城听到的，截然不同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爱丽丝的生母贝茜。
在临近大海的一个小渔村，有一个活泼开朗，热情大方的女孩，名叫贝茜，她出生在一户渔民家中，父亲和母亲都是打渔的好手，她自小也是在渔船上长大，从小便跟着父母出海打渔。
因为家学渊源，贝茜和小渔村的大部分孩子一样，都有极好的水性，经常在小伙伴的潜水、游泳比试中独占鳌头，小小年纪就能帮着父母打捞鱼获。
十四岁的时候，在海边遇到了故事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可妮莉娅。
当时的可妮莉娅还是个小人鱼宝宝，年仅六岁，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而可妮莉娅便被父亲——人鱼一族目前的族长，或者叫做人鱼王，给带回了海洋之中。
因为是混血的缘故，可妮莉娅从小就不受同族人鱼的待见，毕竟每一个混血在族群中都是被排挤的存在，可妮莉娅这个人类与人鱼结合后的混血人鱼同样如此。
可妮莉娅从小大概是被欺负——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霸凌着长大的，直到六岁的时候，因为被人鱼公主，她的那位姐姐奚落嘲讽，难过之下将人鱼长老叮嘱的『没有成年的人鱼不允许游到海水表面，更不允许偷偷上岸』给抛到脑后，偷偷游到远离人鱼族群的地方哭泣。
也就是这个时候，两位故事的主人公相遇了。
……
小小的可妮莉娅躲在礁石后面，偷偷地吸着鼻子，用手接着不断从眼角滚落的珍珠，因为是混血的缘故，这些由悲伤之泪凝结成的珍珠也大小不一，坑坑洼洼，一点光泽度都没有。
似乎连这些珍珠都在告诉她，她就是一个不受海洋庇佑的混血人鱼。
可妮莉娅一边掉着小珍珠，一边将这些残次珍珠埋进岸边的沙子里，不想让这些丑陋的珍珠被其他人鱼发现，那样的话她又会被狠狠地奚落嘲笑了。
“你在种珍珠吗？”
一道声音从可妮莉娅的头顶响起，吓得可妮莉娅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小珍珠给丢了出去，她呆呆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张晒得有几分黑的脸蛋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妮莉娅瞪大了那双盈满泪水的水蓝色眼眸，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礁石上的人类少女。
是的，人类少女。
可妮莉娅注意到了对方穿着略微有些破旧短裤的腿，顿时紧张不已。
是人类。
人鱼长老无数次强调，还未成年的人鱼幼崽太过弱小，要是被人类发现了，他们一定会将人鱼幼崽捕捞上岸，再卖到远离海洋的内陆去。
到时候人鱼幼崽不仅回不了家，还会被人类虐待，甚至凄惨地死亡。
虽然身体里另一半留着人类的血液，但从小就在大海深处的人鱼族中长大，对外界的认知只源于长老半真半假的恐吓，可妮莉娅和其他人鱼一样对人类十分戒备。
听见贝茜的话，可妮莉娅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钻进了海水之中，只露出半个脑袋在海面上警惕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少女。
似乎是被可妮莉娅的反应逗笑了，贝茜捂着肚子在礁石上哈哈大笑，被剪得坑坑洼洼的短发被海风吹起，伴随着她的笑声肆意地在空中飘扬着。
随即那个人类少女助跑，以一个漂亮的鱼跃钻入海水之中，溅起的水花砸了可妮莉娅一脸。
可妮莉娅瞪圆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的人类少女要学着她的动作钻入水中，但她知道，单纯的人类可是无法在大海里生活的，除非对方和她一样是一条混血人鱼。
刚刚那个笑容明媚还有点黝黑的人类少女会被掩死在海水中。
年少懵懂且善良的混血人鱼可妮莉娅一瞬间慌了神，鱼尾一摆就想钻入海水中将那个笑得很好看的人类少女救起来，却不想尾巴刚刚一动，就感觉到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有一双手绕过了她的鱼尾，下一秒水花飞溅，那个短发的人类少女钻出水面，双手环抱住可妮莉娅，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从水中高高举起。
晶莹的水花从她的发丝上甩落，天边的阳光破开了乌云的遮蔽，洒落在海面上，让整片蔚蓝的大海长出了金灿灿的鳞片，温柔的阳光也悄悄爬上了人类少女那肆意张扬的笑脸……
“嘿，我抓住你了哦，害羞的人鱼公主。”
和可妮莉娅惊慌失措的小脸。
她要像长老说的那样，被可怕的人类捕捞回去，成为人类的禁脔，然后凄惨而死吗？
可妮莉娅那双漂亮水蓝色眼眸再次蓄满了泪水，只等一个契机便会决堤而下。
作为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混血人鱼宝宝，可妮莉娅用双手捂住了嘴，差一点就放声大哭了。
狡猾的人类，竟然用跳进海里来欺骗她，还是被抓住了呜呜……
“诶？”本来想逗一逗这个哭得特别可怜的人鱼宝宝，却不知道为什么人鱼宝宝哭得更惨了的贝茜，有点手忙脚乱，甚至腾不开手去接不断从可妮莉娅眼角滑落的小珍珠，“小公主，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多珍珠哭出来不会哭瞎吧？”
可妮莉娅一听，人类居然还想把她弄瞎，更难过了，哇的一声嚎了出来，“我不是……呜呜，我不是人鱼公主……”
第215章
“诶~”贝茜的尾音百转千回, 落入可妮莉娅的耳中像是恶魔的低语。
呜，是可怕的人类。
“好好好，你不是人鱼公主, 不是不是。”贝茜晃了晃怀抱中的小人鱼宝宝，像是在逗弄小婴儿一般。
可妮莉娅哭了一会儿, 发现这个可怕的人类少女好像并没有要把她抓上岸的意思, 只是依旧抱着她，泡在海水之中。
“不要哭了好不好？”
似乎还在……哄她开心？
观察力很敏锐的可妮莉娅看见了贝茜眼中掩藏得不是很好的慌乱, 以及对方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
可妮莉娅渐渐停下了哭泣，盯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她。
这个人类……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贝茜虽然是小渔村年轻人中最擅水性的，但长时间保持凫水姿态, 怀中还抱着一个并不算轻的人鱼宝宝, 她的体力不可避免地快速流逝，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
那大尾巴的重量对于十四岁的贝茜来说还是有点过于沉重了。
然而她并没有将体力耗尽表现出来，依旧在笑嘻嘻地逗弄着人鱼宝宝, 想要让这个一见面就掉小珍珠, 害怕地快要炸鳞片的小人鱼开心一点。
只是小腿处传来隐隐的痛感让贝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好像有点抽筋了。
作为从小在海上长大的小孩, 贝茜对在水中抽筋有足够多的经验，再加上她本身也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因此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先是将可妮莉娅松开, 然后没有过于挣扎, 不去管抽筋了左腿, 用两只手凫水，上仰将大部分重量交给海水自身的浮力, 吭哧吭哧地划到了礁石边上。
她们刚刚所处的位置并不深，贝茜在划到礁石边上的时候，后背已经能感受到身下的沙子了, 她一个翻身，又不小心扯到了抽筋的那条腿，终于能放下所有心神不用担心溺水的贝茜面容扭曲。
“痛死了——”
可妮莉娅看得一愣一愣的，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以至于她有点没回过神来，她还是有些惧怕人类，却因为贝茜始终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紧接着她那一头海蓝色如同大海深处的海藻一般卷曲柔软的长发就被一只手按住，使劲揉了揉。
刚刚还在痛呼的声音欢呼一声，“和我想象的一样！好柔软！”
可妮莉娅：！
可妮莉娅瞪圆了眼睛。
可妮莉娅伸出手拒绝贝茜揉小狗一样的手法。
可妮莉娅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我叫贝茜，你呢？”
“……我、我不想告诉你。”
“好吧，那我应该怎么喊你呢？小人鱼公主吗？”
“……我不是公主。”
“诶？可是我母亲说，只有人鱼公主才会偷偷跑到岸边掉眼泪，因为她们想要上岸却没有一双可以行走的双腿。”
“才没有……人鱼公主……人鱼并不是都想要上岸的。”可妮莉娅小小声反驳，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贝茜，发现对方正用十分专注的眼神看着她，不免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鼓足了勇气才将理由说给贝茜听：“长老都说……岸上很危险，人类是很可怕的。”
这个说法若是放在千年前人鱼殿下还活着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的，因为那个时候海族与人鱼也是这片大陆的主人，有强大的人鱼殿下做后盾，那些狡猾的人类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打他们的主意的。
然而现在时代不同了，众生平等的永恒帝国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属于人类的帝国崛起，异族纷纷退让，而人类成为了这片大陆的主人。
人鱼一族不可避免地做出了改变，曾经海边时不时就能见到好心的人鱼将落水的渔民送回，现在已经几乎见不到几只人鱼浮出海面了，即使有，也是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
因为可怕的人类会利用各种手段捕捞人鱼，或许成年后的人鱼面对人类那稀奇古怪的手段还有一战之力，幼年期的人鱼遇上了几乎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当他们被捕捞上岸后，就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我不想被人类捕捞走。”可妮莉娅轻声说，“没有人鱼希望永远离开大海。”
贝茜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确实，之前一直有听说过有商贩派人过来捕捞人鱼，上次还有人拿钱让我们村子里的人出海找人鱼来着。”
可妮莉娅闻言，眼底顿时生出几分惊恐，看向贝茜的水蓝色眼眸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像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贝茜见状连忙摆手，“你误会啦，我们村子里的人可没有接这个活啦！我们村子不会捕捞人鱼的，你放心吧！”
“毕竟我们村子一直都是靠打渔为生的，曾经也遇见过几次海难，都是人鱼帮助的我们。”贝茜弯了弯眼睛，“我们可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
可妮莉娅愣了愣，低下了头。
良久，她轻轻开口：“可妮莉娅。”
“嗯？”贝茜没听懂。
“我的名字。”可妮莉娅小小声说，几乎不可闻，“这是父王……给我取的。”
贝茜的听力很好，即使可妮莉娅的声音细如蚊蝇，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眨了眨眼睛。
“诶——你还说你不是公主？”
可妮莉娅：！
“……我真的不是！”
就此十四岁的贝茜和六岁的可妮莉娅相遇，并且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
“诶，原来我母亲是这样的吗？”爱丽丝的眼睛闪闪发光，“我还以为她会和芬妮妈妈一样，是非常温柔的那种。”
芬妮妈妈，就是在贝茜死后将爱丽丝抱去抚养的那位宫女，她同样也被花心的巴托王收入后宫，十王子威廉，爱丽丝一起长大的兄长就是芬妮生下的孩子。
见其他人看向自己，爱丽丝补充了一句：“因为那个人的后宫里，很多都是像芬妮妈妈那样的……嗯，温柔可怜的美人。”
抚养爱丽丝长大的芬妮其实对贝茜并不了解，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也没什么能讲述给爱丽丝听的，所以小时候爱丽丝对母亲的幻想基本上都是代入的芬妮妈妈的形象。
一个温柔，会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在遇到刁难的时候只会默默掉眼泪忍耐，却也会在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鼓起勇气站出来挡在孩子面前的女人。
可妮莉娅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每次看见爱丽丝这张几乎和贝茜一比一复刻的脸，可妮莉娅都会忍不住一阵恍惚。
像是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贝茜还在小渔村时给偷偷上岸的她讲故事的日子。
“嗯，你和她很像。”可妮莉娅说，“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
可妮莉娅和贝茜成为了朋友。
瞒着所有人。
可妮莉娅的同族人鱼不知道她和岸上的人类少女成为了朋友，贝茜的家人朋友小渔村的村民也不知道她结交了一位特殊的人鱼朋友。
白天贝茜同父母一起出海打渔的时候，可妮莉娅会偷偷抓好几条肥硕的鱼，放进贝茜父亲撒下的渔网中，再悄悄地绕到另一头，浮出半个小脑袋对船上的贝茜无声地邀功。
而贝茜也会毫不吝啬地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无声地夸奖她是最棒的人鱼。
夜晚可妮莉娅会悄悄来到岸边的礁石后面，等待辛苦一天的贝茜出现，她们在月光下分享今天遇见的趣事，可妮莉娅将精心挑选的海螺送给贝茜，贝茜也会为可妮莉娅读一段人类小孩的童话故事。
两个小家伙的友谊就这样不断升温。
“最近那个杂种怎么总是不见踪影？”
深海里的人鱼幼崽们在嬉闹过后，突然有人鱼提起，“每次长老上完课后就不见了，她不会在偷偷干什么坏事吧？”
“我上次还在珊瑚洞穴那边看见过她。”有人鱼回忆，“好像在捡贝壳海螺什么的。”
“哈？捡那个东西干什么？”其他人鱼不解。
“可能是用来做贝壳裙吧，毕竟她好像没有什么衣服穿。”另一个人鱼偷笑，戳了戳人鱼中心的那条金尾人鱼的胳膊，“好歹也是你的妹妹，怎么连一件潮汐纱裙都没有。”
金尾人鱼不屑地一甩鱼尾，“不过是一只混血人鱼而已，我可不承认有这样的妹妹，竟然自己去捡贝壳做裙子，果然是个没妈的杂种。”
听见这话的其他人鱼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这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传到隔壁人鱼长老的贝壳之中了。
人鱼族群中的生育率不算高，但也没有巨龙族那样难以繁衍后代。
只是所有物种都对幼崽有着不错的耐心和关爱，人鱼幼崽出生后他们的家长自然会为他们准备足够穿上许久的衣服。
而到了人鱼公主这个地位，每年都会有族中最擅长编织的人鱼，取潮汐、晚霞制成柔软而特殊的面料，为她做成衣裙。
然而同为人鱼王的孩子，可妮莉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作为混血人鱼的她无论到哪里都是被忽略、歧视的存在。
种族天生的基因就让他们排斥混血的存在，可妮莉娅自然不会有多好的待遇。
“要不要去看看那个杂种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肆意的笑闹过后，有人鱼提出了这个建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金尾人鱼身上。
“看我干什么？”她哼了一声，“那就去看看吧，要是她做了什么蠢事，我们也可以教训她一顿。”
“不过是一个卑劣的混血种。”
而那头的可妮莉娅却在珊瑚礁附近挑选漂亮的珊瑚石，想要给她最好的朋友送上一个漂亮的礼物。
殊不知已经有人鱼蠢蠢欲动，准备来找她麻烦了。
***
“啊！那不会出事了吧？”爱丽丝有些紧张。
明明可妮莉娅的故事讲得并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平铺直叙地将过去重现，却让爱丽丝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为即将被人鱼找麻烦的可妮莉娅提起心弦。
可妮莉娅沉默了一会，倒不是觉得提起自己难堪的往事难以启齿，只是面对和贝茜几乎一模一样的这张脸，她就忍不住怀念，“那倒没有，被贝茜打回去了。”
“……啊？”
“我说过的吧，你母亲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可妮莉娅木着脸，“那群混蛋……哦，我是说那群人鱼，跟着我一起游上了岸，发现了贝茜的存在，当时他们想要将这件事告诉给长老来威胁我，只是贝茜把他们打回去了。”
用的竹竿和石块。
第216章
远离小渔村的一处礁石滩。
因为这里有不少暗礁的缘故, 少有渔民会往这个方向来，而小渔村又离这里有些距离，因此附近基本上不会有人经过。
在礁石滩最靠近海的边上有一个大石块, 石块底下有个小小的洞穴，是海浪经年累月冲刷出来的, 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性的身材, 还有几分空余，对于两个体型瘦削的小孩来说就显得十分宽敞了。
石洞是视觉死角, 站在岸上几乎看不见石洞里的状况。
这是可妮莉娅和贝茜的秘密基地。
今天晒鱼多耽误了一点时间，贝茜还没有到，而可妮莉娅已经提前在石洞里等着了。
她捧着精心挑选的珊瑚石打磨成的项链, 垂在石边的银色尾巴随着主人的心情轻轻晃动着, 在晚霞映照下闪烁着漂亮的流光。
可妮莉娅期待着朋友的到来。
然而比贝茜更快的，是满怀恶意的人鱼们。
“喂，杂种, 你在这里做什么？”金尾人鱼身边的红尾人鱼双手环抱, 停留在海边打量着坐在岸边的可妮莉娅。
在看到她手中的那串简陋的珊瑚石项链后, 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会是——哈，和人类勾结了吧？”
“什么？和人类勾结？”其他人鱼闻言有几分吃惊。
“你们看她手中那个项链, 上面居然还刻了人鱼的祝福, 又跑到岸上来, 肯定是要送给人类的，这还不是和人类勾结吗？”
“哈, 果然混血的杂种都不安分，明明是在人鱼族长大的，却还是偏向人类, 下一步是不是要帮着人类捕捞人鱼了？”
“就知道那个杂种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着金尾人鱼一起来的人鱼们七嘴八舌，纷纷用敌视的目光看向他们对面人鱼族的异类。
作为混血人鱼，这样子的话可妮莉娅听过不知道多少遍，在秘密基地突然碰见这群人鱼的事情也让她惊慌了一下，紧接而来的是她习以为常的谩骂和诋毁。
这些人鱼不会吝啬于用最恶毒的话来伤害身上流着另一半人类血脉的可妮莉娅，因为从小到大人鱼长老的教导中，人类就是最坏的。
拥有人类血脉的可妮莉娅，也是一条坏人鱼，这是血脉带来的原罪。
即使可妮莉娅的母亲也不过是被人鱼王欺骗，才生下可妮莉娅没多久就去世了的可怜女子。
而人鱼王对可妮莉娅的不管不问也是其他人鱼对可妮莉娅恶意相向的导火索。
可妮莉娅低着头，海蓝色的卷发都有些塌了，她的表情麻木，像是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次，只不过这一次是说她和人类一样，生来就是罪恶的。
人类也不是每一个都是坏蛋。
可妮莉娅垂下眼帘，在心中想着。
贝茜就很好。
贝茜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
不知道这些姐姐们骂完她会不会离开。
刚刚还在想贝茜什么时候能来的可妮莉娅突然希望贝茜今天有事不来了。
不想被好朋友看见这样的她。
可妮莉娅有些失落，在贝茜心中她一直是一条小人鱼公主，可妮莉娅只有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解释过这件事，后来在贝茜后面继续打趣她是人鱼公主的时候，可妮莉娅没有继续反驳。
她将自己是一条卑劣的混血人鱼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无论是谁骂她都无所谓，只有贝茜——可妮莉娅希望自己在贝茜的心中，真的是一条纯洁无垢的人鱼公主，而不是卑劣的混血人鱼。
这是她的第一个好朋友，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哗啦——”
不知道是谁甩了一下尾巴，拍打出的浪花泼到了可妮莉娅的脸上，将她刚刚等待贝茜的期待与喜悦浇灭，冲刷。
“喂——我说，你怎么……”
那盛气凌人的人鱼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哎哟了一声，捂住了额头。
一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脑门上，用的力气很大，尖锐的石头在他的额角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从他的手指缝隙中滚落，没入了蔚蓝的大海之中消失了踪迹。
“谁！”他惊恐地四处张望。
另外几条人鱼也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地跟着张望了起来。
可妮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弄懵了，她刚刚一直低着头，又被泼了一尾巴水，根本没看见那条人鱼被石头砸了的画面，迷茫地抬起头，眼睫还滴着水。
“所以——就是你们这群小混蛋欺负可妮莉娅吗？”
一道人影站在礁石上，一手拿着撑船用的竹竿，另一手上下抛着路边捡来的石头，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几条人鱼。
是贝茜！
可妮莉娅听见这声音，先是惊喜回头，后是惊慌失措。
平时咒骂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在这里，要是那些话被贝茜听见了，她会不会因为自己隐瞒了混血人鱼的事情生气？
是了，贝茜一直喊她小人鱼公主，贝茜一定是更喜欢人鱼公主的，可她并不是真正的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就在这里，如果她说出自己是混血人鱼，这么久一直都在欺骗贝茜，贝茜一定会生气，然后不理自己了吧？
可妮莉娅瞪大了眼睛，刚刚被泼了一脸海水都没有哭，可此刻想到贝茜以后不会再理她了，可妮莉娅又想要掉小珍珠了。
“是人类！”
“真的是人类，她还说出了可妮莉娅的名字，我就知道可妮莉娅一定是和人类勾结了！”
“果然是混血的杂种……”
人鱼们也被突然出现的贝茜惊到了，看到人类的第一反应都是可妮莉娅果然是叛徒，再一次对可妮莉娅咒骂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贝茜已经冲了上去，挥舞着手中的竹竿就朝着那群人鱼抽打而去。
贝茜是渔民出生，从小就开始帮父母打渔，手上的力气很大，她手中的竹竿又是渔民在浅海养殖撑船使用的竹竿，粗壮厚实，抽在肉厚的地方都痛得人嗷嗷叫，更何况贝茜的目标一直是那群人鱼的脸蛋和手臂。
哪里最痛就朝着哪里抽，一时间现场混乱无比。
贝茜仗着竹竿很长，站在岸上就能抽到海里的人鱼，那动作迅速而敏捷，一根竹竿被她挥舞得咧咧作响，抽打在人鱼们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比这响声更大的十人鱼们吃痛的叫喊。
平日里极为优雅漂亮的人鱼，在神话中总是用好听的歌喉蛊惑水手跳下船只，葬身大海的神秘生物，此刻用那迷人的嗓子大吼大叫——被抽的。
人鱼们也被打蒙了，平日里可没有人鱼这样打过他们，在大海之中人鱼是没有天敌的。
一时间人鱼们都忘记了直接潜入海底，贝茜就打不到他们了这件事。
可妮莉娅也看的目瞪口呆。
突然之间，挥舞着竹竿的贝茜在她的心中比父王还要伟岸——至少她的父王可没有这样抽打过这群人鱼们。
打着这些人鱼的贝茜还没有过瘾，嘴上骂骂咧咧地：“让你们欺负可妮莉娅，这么漂亮的宝宝你们也好意思欺负她，一个个不要脸的，我打死你们。”
可妮莉娅：哇——
被痛殴一遍的人鱼们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能潜入海底来躲避攻击，立刻一个个潜入了海水之中。
还不忘留下狠话：“可妮莉娅，你居然让人类来埋伏我们？你等着，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给长老的，你完蛋了！嗷！”
最后一下是放狠话的这人又被贝茜抽了一竹竿，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呼，迅速钻回海里，不敢继续停留，生怕被再抽一下。
可妮莉娅：啊？
见小混蛋人鱼们被打跑了，贝茜一把丢掉手中的竹竿，从礁石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可妮莉娅的面前，一把捧着了可妮莉娅的小脸，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海水。
“可妮莉娅你没事吧？可恶，这群小混蛋，我们可妮莉娅宝宝这么漂亮的脸蛋也敢用水泼！”贝茜十分不满。
可妮莉娅：诶？
可妮莉娅迟疑地看了一眼人鱼们离去的方向，可是贝茜刚刚还用竹竿抽那些人鱼的脸了……人鱼有长得不好看的吗？
贝茜可不知道可妮莉娅的心理活动，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海水，“我们的可妮莉娅宝宝，这么漂亮的宝宝，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混蛋的家伙讨厌宝宝呢！”
可妮莉娅：……嗯，有点奇怪，但贝茜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可妮莉娅笨拙地抱住了贝茜的腰，将脸蛋放在了贝茜的手心，卷翘的睫毛眨呀眨，像是挠痒痒般扫在贝茜带着薄茧的指尖，“没关系，我不在意他们的，贝茜不要生气了。”
贝茜顿住了。
可妮莉娅又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贝茜愣在了原地，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她改口：“那，我在意一下？”
“哎呀！”贝茜突然把可妮莉娅整个人都搂进怀里，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脸蛋上，“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宝宝~”
可妮莉娅晕乎乎的打出了一个问号：？
揉搓了好一顿可妮莉娅的贝茜终于吸够了人鱼宝宝，冷静了下来，对着可妮莉娅询问道：“那些小混蛋就是之前欺负你的人鱼吧？”
可妮莉娅僵住了：“贝茜怎么会知道？”
可妮莉娅因为不想被贝茜知道自己是混血人鱼的事情，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被其他人鱼排挤欺负的事情，对贝茜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住了。
贝茜揉了揉可妮莉娅的头发，“笨蛋可妮莉娅，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
毕竟第一次见面就躲在岸边偷偷哭了，被她抓住害怕得不行，知道上岸危险，人类危险，却还是跑到远离深海的地方哭，很显然是被欺负了。
再加上经常来找她——
贝茜深沉地想：她为了可妮莉娅已经推掉太多小伙伴的邀约了，现在小渔村的小伙伴都开始怀疑她在偷偷摸摸干什么大事，好几次想要探寻她的秘密了。
毕竟贝茜在小渔村可是最受欢迎的孩子王，现在整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什么，自然会引起其他小跟班的好奇。
换位思考一下，可妮莉娅肯定是没有朋友，才会天天冒着被人类发现的危险，游上岸来找她这个人类朋友玩的。
贝茜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件事，只不过从来没有在可妮莉娅的面前提到过，每次和可妮莉娅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尽量不提起其他朋友的事情。
只是之前贝茜都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今天发现可妮莉娅是这样被欺负了，贝茜终于也忍不住问出了这件事。
怎么有人忍心伤害这么漂亮的人鱼宝宝！（震声）
第217章
听到可妮莉娅的描述, 晏云清陷入了无言。
听上去这贝茜，似乎是个颜控啊？
还是个深度颜控。
爱丽丝也被自己母亲年轻时候的彪悍感到了震惊，不过她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 只觉得能保护朋友的母亲实在是太帅气了。
爱丽丝在心中慢慢勾勒出了母亲的模样，感到了一阵满足。
“之后呢？”晏云清问, “贝茜问了你这个后, 做了什么？那些被打了的人鱼应该不会放过你吧？”
可妮莉娅哼了一声，“那些家伙, 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可妮莉娅没有说自己回去就被长老关了紧闭，一个人在漆黑的海底幽牢中待了不知道多久，连送食物来的人鱼都没有, 可妮莉娅只能抓一些在海底幽牢中游过的小鱼填饱肚子。
***
被放出来可妮莉娅第一时间游上了岸, 人鱼长老反复强调不要去招惹人类的话一句没有听进去，她心里只想着贝茜一定等着急了。
他们明明约好了之后会再次见面的。
可妮莉娅钻出海面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贝茜惊喜的视线。
“可妮莉娅！”贝茜猛地起身，声音惊喜中又带着些许后怕, “是你吗？可妮莉娅！”
可妮莉娅看见贝茜, 这么多天被关在幽牢中的恐惧一扫而空, 她不自觉地晃了晃尾巴，游到了贝茜的面前，扬起小脸, “贝茜, 好想你。”
贝茜一把抱住了水里的可妮莉娅, 十分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是我害得吗？”贝茜闷闷地开口。
可妮莉娅笨拙地拍了拍贝茜的背，不小心把贝茜的衣服打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尾巴尖都绷直了，喃喃：“不……我没事，只是被长老说了几句，关了几天，他不让人鱼幼崽和人类接触，我没事的。”
可妮莉娅是最勇敢的小人鱼，才不会怕黑乎乎的海底幽牢。
然而可妮莉娅这苍白的解释贝茜一个字都不信，她的声音还是很低落，“可是，你已经一个月零六天没出来了。”
诶？
可妮莉娅一愣，海底幽牢太黑了，她被关在里面都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饿了就抓点小鱼吃，根本不知道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可她之前还和贝茜约好了要一起去珊瑚海玩的，她失约了。
可妮莉娅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抱歉，贝茜，我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你一定等急了吧……”
贝茜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猛地抬起头，那双棕红色的双眸竟然隐隐有些湿润。
天呐，这可太惊奇了，可妮莉娅从来没有见过贝茜哭。
她一直以为贝茜永远不会哭泣，因为她是最勇敢的人类。
可妮莉娅好奇地看着贝茜，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浸泡在海水中的指尖擦过贝茜的眼角，反而让她的脸上沾染上了水珠——在眼角的位置，更像是在流泪了。
贝茜却说：“笨蛋可妮莉娅！”
可妮莉娅迷茫地眨眼，因为嘴巴被贝茜捂住了，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询问：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贝茜却忍不住落泪了。
一颗颗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角划过，混合着沾染在她脸颊上的海水，滚落，没入海水之中。
可妮莉娅下意识地去接贝茜的眼泪，可人类的眼泪不会变作珍珠，只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她的手心之中，溅起一道道水花后消弭得毫无痕迹。
为什么只有人鱼的眼泪才会变成珍珠呢？
可妮莉娅想。
她觉得比起自己眼泪化作的暗淡珍珠，贝茜的眼泪珍珠一定会更加漂亮，说不定比她那位人鱼公主姐姐的还要美丽璀璨。
“不要哭了。”可妮莉娅被捂着嘴巴，只能含糊地道：“好不好？”
“我不想看你哭，你哭的话，我会有点难过。”
谁知道听见可妮莉娅含糊的话，贝茜哭得更凶了。
“笨蛋可妮莉娅。”
“诶？”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贝茜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双手按在可妮莉娅的肩膀上：“之前那个……金色尾巴的那个，是你的姐姐对吧？”
可妮莉娅眨了眨眼睛，乖巧点头，“她是父王的第三个孩子，是我的三姐。”
贝茜沉重的摇头：“那才不是你的姐姐。”
可妮莉娅不解，“可是她确实是……”
贝茜捏住了可妮莉娅的小嘴巴，“不，她不是，那种混蛋怎么能成为可妮莉娅的姐姐！”
可妮莉娅：乖巧不解.JPG
贝茜松开了可妮莉娅的嘴，有点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我是说……咳咳，就是，要不然……”
“你做我妹妹吧？”贝茜犹豫了好久，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刹那间，可妮莉娅瞪大了眼睛。
“你之前也见过几次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平常要是捕捞到小鱼都会丢回海里，肯定不会因为你是人鱼就做什么的……”贝茜说得有些含糊，“你要是认我做姐姐，我的父母以后就是你的父母了，到时候你就管我父母叫爸妈，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说到这个，贝茜倒是更加来劲了，“反正你那个父王也是个坏东西，你别认他了，你直接到我家来，我父母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回去和我父母说，让你成为我的妹妹。”
可妮莉娅愣愣的听完贝茜说的话，有点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妹妹？”
贝茜纠正，“你应该喊我姐姐，你看我比你大这么多。”
“姐姐？”可妮莉娅更加茫然。
“欸~”贝茜应了一声，非常开心地揉了揉可妮莉娅的脸蛋，“好妹妹，那我今晚就回去和我父母说！”
可妮莉娅：嗯？
可妮莉娅稀里糊涂地就成为了贝茜认下的妹妹，贝茜还想找个推车将可妮莉娅运上岸带回家给父母展示她的新妹妹，他们的新女儿。
然而可妮莉娅却拒绝了贝茜的提议，直接将那条银色的鱼尾巴变成了短短的双腿。
贝茜：？
贝茜震惊，“你你你……你的尾巴怎么能变成双腿的？难道不是需要用头发和歌声去女巫那边换来魔药才能变出双腿的吗？”
可妮莉娅奇怪：“女巫？我们人鱼没有女巫呀？”
她慢吞吞又笨拙地使用双腿爬起来，刚尝试走出第一步，就因为双腿同时向前而向后栽倒，被贝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可妮莉娅被贝茜抱在了怀里，晃了晃两条光溜溜的小短腿，“人鱼成年后就可以变出双腿了。”
贝茜更加震惊，她都有点破音了：“你成年了？！”
“诶？”可妮莉娅摇了摇头，“没有，我和其他人鱼不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道：“我是混血人鱼，母亲是人类，我从出生起就能将鱼尾变成双腿，也可以把双腿变成鱼尾。”
贝茜听到这里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没有大惊小怪，反而恍然，“所以那些小混蛋才欺负你？”
可妮莉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贝茜比可妮莉娅还生气，最后只是抽出手心疼地摸了摸可妮莉娅的脸，“没关系，以后你成了我妹妹，小渔村的孩子们都不会欺负你的，他们还会成为你的好朋友的。”
可妮莉娅：？
嗯？可是……
她好像还没同意要做贝茜的妹妹吧？
可妮莉娅有点困惑，还没等她说出来，贝茜已经抱着她回了小渔村，路上还碰见了一些小渔村的村民。
“哟，贝茜回来啦？诶？你怀里的是哪家的小孩啊？”
“婶婶，这是我的妹妹可妮莉娅，以后婶婶要多多照顾我妹妹呀！”
“啊？你妹妹，等等劳拉家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孩子？”
贝茜抱着可妮莉娅一蹦一跳离开了，徒留懵逼的村民站在原地苦思冥想。
“爸妈！我带了个妹妹回来！”
贝茜的父母都是很开明善良的人，突然得知女儿抱回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还说要认作妹妹，以后就是家里的小女儿时候，只是愣了一下，没有打骂贝茜，反而是将可妮莉娅从贝茜的怀中抱走，亲切地询问她是哪家的小孩，是不是被贝茜抢回来的云云。
将可妮莉娅问懵了。
直到贝茜将认可妮莉娅作妹妹的缘由讲清楚，善良的劳拉妈妈擦了擦眼泪，拍板决定：“那就留下，咱们家也不缺一个孩子的口粮，可怜的可妮莉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可妮莉娅：？
可妮莉娅懵懵懂懂地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有父亲、母亲，和姐姐。
***
“人鱼一族能让你留在岸上吗？”晏云清问。
可妮莉娅淡定地说：“其实人鱼族对我并不关注，我只要偶尔回一趟人鱼族，他们确定我没死就不会管我去了哪里——提前是我不能再被人鱼发现和人类混在一起。”
当然，发现了也没关系，只是这样一来人鱼一族就会担心她真的勾结了人类，带着人类找到海底人鱼的族群，将人鱼一网打尽。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除了海族，没有人能潜入深海中抵达人鱼一族所在的地方。
所以可妮莉娅的去留并不重要，她的死活其实也不重要，人鱼长老之所以会将她关进海底幽牢，也不过是因为人鱼公主告状了。
贝茜为了可妮莉娅打了人鱼公主，那可妮莉娅就要付出代价。
于是小渔村人人都知道，贝拉家多了一个小女儿，叫做可妮莉娅，是善良的劳拉夫妇收养的小女娃。
拥有双腿，和人类别无二致的可妮莉娅很快就融入了小渔村的生活，在贝茜的帮助下，被小渔村的孩子们接受，成为了小渔村公认的漂亮妹妹。
一时间可妮莉娅拥有了比在海底更多的哥哥姐姐，他们或许并不强大，也没有漂亮的鱼尾，但他们一个个都对可妮莉娅十分友好。
可妮莉娅在小渔村度过了非常自由温馨的两年，期间当然还有人鱼来找过麻烦，只不过第一次见面贝茜打的太狠了，让人鱼们都记住了疼痛，没敢太犯贱。
即使告到了人鱼长老那里，可妮莉娅又不回海底，自然也关不了她禁闭，还真的让可妮莉娅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直到可妮莉娅八岁，贝茜十六岁这一年。
小渔村来了一个大人物，据说是从王城来的大贵族，不知道抽得什么风，听说了人鱼的传说，非要出海寻找漂亮的人鱼，这才来到了据说有人鱼出没的海边，并且在小渔村边上的小镇住下了。
第218章
劳拉夫妇从镇上听说了贵族老爷的事情, 回来就让可妮莉娅躲起来，毕竟贵族老爷找的是人鱼，可妮莉娅也是真的人鱼。
劳拉夫妇认为贵族老爷若是真的见到了人鱼, 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到时候可妮莉娅就危险了。
他们想把可妮莉娅藏在家里, 又觉得小渔村人多口杂, 再加上可妮莉娅人鱼血统的影响，长得越发漂亮, 劳拉夫妇担心那个贵族老爷不小心从哪个村民的口中听见可妮莉娅的名字，生出好奇，再跑到他们家里一瞧会产生怀疑。
毕竟可妮莉娅长得太好看了, 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风吹日晒的小渔村能养出的孩子, 偏偏他们天天带着可妮莉娅出海也没见到可妮莉娅变得粗糙一点，倒是他们亲生女儿贝茜因为可妮莉娅时常在身边，变得漂亮了许多。
不像是以前那个假小子了, 而是一个飒爽的女剑士。
人鱼有很多传说, 流传最广的便是人鱼拥有世界上最精致美丽的皮囊和世界上最动人的歌喉, 可妮莉娅即使是个混血人鱼，也将这两点全都占尽了。
若是被贵族老爷见到了，或许就会怀疑可妮莉娅的身份了。
那种地位的贵族老爷, 不是在小渔村打渔了一辈子的劳拉夫妇能招惹得起的, 只能让可妮莉娅躲得更远一些。
“宝贝, 你就藏到海底去，这几天——不, 这一个月你都不要上来了知道吗？”劳拉妈妈摸着可妮莉娅的头发叮嘱，“等一个月后，那个贵族老爷找不到人鱼了, 你再偷偷游上岸，我们会去岸边接你的。”
可妮莉娅乖巧点头。
劳拉妈妈又想了想，善良的她也不想见到其他人鱼被贵族老爷抓回去祸害，又和可妮莉娅说，“你回到海底，记得让你的族人这段时间不要游上来，小心被捕捞走，那些贵族老爷都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他们盯上了你的族人，你还是要告诉族人这件事的。”
“无论如何，那都是你的族人，血缘关系是剪不断的。”
可妮莉娅其实并不太想回去，可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听见劳拉妈妈这么说了，还是同意了，“我会回去和长老说的，让人鱼族这段时间都不要游上来。”
劳拉妈妈欣慰地点点头，最后亲了一口可妮莉娅的脸蛋，“好孩子。”
可妮莉娅脸蛋红扑扑地，也踮起脚尖在劳拉妈妈的脸颊旁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贝茜见到了，也嘻嘻哈哈地凑了上来，“妈妈又在偷亲妹妹了，可妮莉娅，我也要亲亲。”
可妮莉娅顺从地也亲了一口贝茜，并且得到贝茜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月后我们会准时在小石洞那边等你的哦，别忘记了。”
可妮莉娅郑重点头，最后也给了劳拉爸爸一个亲亲，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在落入水中的同时，银色的鱼尾替换了双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贝茜和劳拉夫妇目送着可妮莉娅潜入大海之中，约定好了一个月后的重逢。
谁知这一次的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可妮莉娅久违地回到了海底部落中，距离上一次回来已经有三个月了，因为每次回来都不受待见，再加上族人大多都知道她跑去和人类混迹在一起，都觉得她无法割舍血脉中的另一半，是人鱼族的‘叛徒’，纷纷远离了她。
所以可妮莉娅越发不喜回这个地方了，但这次是不得已，再加上可妮莉娅记得劳拉妈妈的话，才会回到人鱼部落来。
一回来就找人鱼长老说了岸上有一个人类贵族，最近要出海寻找人鱼，让族人这一段时间都不要浮出海面，免得被那个人类贵族抓住。
人鱼长老本来也对可妮莉娅失去了管教的想法，没想到可妮莉娅竟然会回来提醒他们这种事情，顿时也有点欣慰。
人鱼一族得到了海面上有人类贵族在寻找人鱼的消息，十分恐慌，纷纷叮嘱自家孩子不要贪玩浮出海面，免得被捕捞走了。
这些年人类捕捞人鱼越发猖狂，若是真的被捕捞走，估计就回不来了。
毕竟不是谁都像是人鱼王那么幸运，遇见了一个愿意偷偷放跑他还给他生了一个混血人鱼的女仆。
是的，人鱼王也被人类捕捞走过。
因为某种原因，人鱼王的实力其实并不强大，只是因为传承一直在他们一脉，才能坐稳这个王位，这还要归功于当年那位人鱼殿下选择了他们这一支的祖先。
人鱼王被捕捞走后辗转过很多地方，也曾被送上过拍卖行，只不过因为他是一条雄性人鱼，受欢迎程度不如雌性人鱼，最后被一个爱好特殊的贵族给买了回去。
人鱼王身为人鱼，自然长相俊美不已，被那贵族买回家后就得到了不少关注，那贵族也是挺变态的，邀请了一众好友来欣赏——人鱼的美丽。
这个欣赏当然是变了味的欣赏，正经人怎么可能去拍卖行花重金买下一条人鱼就为了回来看的？
人鱼王为了自救，诱惑了贵族家的一名女仆，承诺女仆带他逃离这里后，他会娶女仆为妻子，给予她人鱼王后的荣耀，整片大海都会成为她的领地——
靠着这种不靠谱的忽悠，竟然还真的把涉世不深的女仆给忽悠上当了。
那女仆是贵族身边老管家的女儿，贵族对她极为信任，连关着人鱼的房间也可以随意进出打扫。
她利用贵族的信任，找了一个守卫松懈的时候，带着人鱼王跑了。
当然，女仆虽然涉世未深，但也不是傻的，认为带着人鱼王逃出去一定能成为人鱼王后，只是因为她怀上了人鱼王的孩子，才做出这个决定。
或许天真的女仆认为只要拥有了人鱼王的孩子，就一定会成为人鱼王后吧。
只可惜她在和人鱼王逃亡回大海的路上就因为生产时条件太差，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就感染去世了。
只剩下刚出生的可妮莉娅被人鱼王带回了人鱼部落。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人鱼王狠心了。
明明可以丢掉装作无事发生，却偏偏还是带着可妮莉娅回了大海，可明明都已经将可妮莉娅带了回来，却多年不管不问，任由可妮莉娅被其他人鱼欺凌。
总而言之，被捕捞走的人鱼，能重回大海的没几个，人鱼王的经历给所有的人鱼都敲了一下警钟。
没有人鱼会想自己或是自己的孩子被捕捞走。
只有年轻一代被保护的很好的人鱼幼崽对此不以为意。
而海面之上，正如劳拉妈妈所担心的那样，贵族老爷真的因为某些风言风语找来了他们家，想要见一见那个据说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女儿可妮莉娅。
“大老爷，我们、我们小女儿她，刚好这几天回到她奶奶家了，老人家想她了，我们就拜托人送了过去。”
劳拉夫妇跪趴在地上，冷汗津津。
那贵族老爷身边的近侍却大喝一声：“胡说，你们那小女儿是收养回来的，你那老东西母亲怎么会想念一个收养来的孙女？你们好大的胆子，是想藏起小女儿违背国……违背老爷的意愿吗？”
劳拉夫妇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喃喃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地求饶，坚持小女儿真的被送去了她奶奶家里。
——实际上劳拉夫妇都是早年丧父丧母，哪来的奶奶？
近侍还要呵斥，甚至想要上前一步用脚踹在劳拉妈妈的肩膀，却被旁边跪着的另一个少女几步膝行上前挡住了。
贝茜挡在母亲的面前，镇定地开口：“妹妹她确实是被送回了奶奶家……虽说我们家是收养了妹妹，但妹妹和家里并没有彻底断联，偶尔也会回家住个几天，这件事你去问一下我们村里的人就知道了。”
“我妹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这次她家里实在是太想她了，就把她接回去了，遇上了您来到这里，只是巧合而已。”
贝茜心中再紧张，也努力装作镇定自若地解释。
随即就感受到那个一直没出声的贵族大老爷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种黏腻的、恶心的、令人不适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
贝茜心中厌恶，却知道自己若是不站出来，母亲和父亲估计就要被责罚了。
贝茜在心中暗暗咬牙，咒骂了几句喜欢乱嚼舌根的那些村妇，不是她们乱说话，也不会叫这个讨厌的贵族知道他们家有个漂亮的可妮莉娅了，更不会找上家里来，让父母遭遇危险了。
贝茜这两年似乎是受到了可妮莉娅的影响，都说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贝茜原本皮肤黝黑一副假小子的模样，现在却摇身一变长成了一个还算漂亮的姑娘。
她的容貌放在小渔村里确实不错，但是放眼整个帝国，也就是普通漂亮，算不了什么，只是她常年出海捕鱼，干多了体力活，身上自带一股朝气蓬勃的感觉，这才显得贝茜有几分不同。
近侍本想再训斥几句这个突然上前的女人，却被他的主人拦下了，贵族老爷摆了摆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不过听说你是小渔村最擅水性的女人？”
贝茜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她身后的父亲就已经抢先替她回了话，“贝茜就是个孩子，什么水性好不好的，都是孩子之间吹牛说的，要说水性好肯定是我们这些大人。”
劳拉爸爸将女儿拉到了身后，挡在了母女身前，“比如我就是小渔村最擅长打渔的渔民了，贵族老爷这是想要体验一下海上捕鱼的感觉吗？”
贵族老爷皱了皱眉，身边的近侍立刻意会，上前一步踹在了劳拉爸爸的胸口，将人踹得往后滑了一米远，“让你插嘴了吗？老爷问的是你女儿。”
劳拉爸爸被踹得胸口一闷，顿时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声声咳嗽，像是压在了贝茜母女身上的大山，叫人直不起腰来。
贝茜心往下沉了沉，知道再不表个态这件事恐怕就不好了。
贝茜抬起头，对上了那贵族老爷黏腻的视线，“是，我是小渔村最擅水性的，大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这一声大老爷喊得对方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接下来我要出海寻找人鱼，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保护我，做得到吗？”
贝茜咬了咬牙，感受着母亲在身后抓住她衣角的力度，知道母亲不想让她去，可偏偏她不得不去。
若是不去，他们全家都会因此被责难。
只有去了，才有一线生机。
“好，我会……”
“保护好您的，大老爷。”贝茜声音干涩地说。
第219章
可妮莉娅将有人类贵族要来捕捞人鱼的消息传回部族后, 就跑去了海底幽牢。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被关在这里的原因是被人维护这个记忆太过深刻，还是从出去后就被劳拉夫妇收养，几乎是让她拥有了一段新的生命, 可妮莉娅对海底幽牢的印象还算不错。
每次回来都会来这里看一看，甚至住上几天。
因为这个, 部族里的人鱼对可妮莉娅的评价更加糟糕了, 毕竟海底幽牢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处在那种环境中，人鱼也会恐慌不安的，偏偏可妮莉娅觉得安心, 这不是怪胎是什么？
或许拥有人类血脉的混血人鱼就是这样的怪胎。
那海底幽牢都是关押犯过大错的人鱼的地方, 没有一条人鱼愿意待在这里，只有可妮莉娅没有犯错也要跑进来。
可妮莉娅对此并不认同，或许是经常来的缘故, 她已经对海底幽牢十分熟悉了, 回来这里跟回老家一样, 即使幽深黑暗到什么也看不见，可妮莉娅依旧觉得安心。
至少她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人鱼愿意跑到这里来找她麻烦, 可妮莉娅也能多安静一些时间。
这次要在海底住上一个月, 这个时间太久了, 可妮莉娅不准备留在部族中，在其他地方不免又会遇上来找她麻烦的人鱼们, 可妮莉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底幽牢。
游进了海底幽牢，熟练地找到一个平坦的大石块，可妮莉娅躺了上去, 就着熟悉的环境开始发起了呆。
好久没有回到海底，可妮莉娅不仅没有感觉到怀念，反而生出了几分愁绪。
离别的愁绪，还没离开家、离开劳拉妈妈劳拉爸爸贝茜姐姐多久，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
可妮莉娅叹了一口气，也能感受到劳拉妈妈说的离别的哀愁了。
她翻了个身，在海水的包裹中自由地舒展了鱼尾巴，在原地追着鱼尾巴绕圈圈了一会，直到撞上旁边的石头才停了下来。
可妮莉娅捧着脸幻想了一下，她的家人现在都在做什么之后，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总是坐在这里容易胡思乱想，可妮莉娅决定继续之前的事情——探索海底幽牢。
海底幽牢的面积很大，深不可见底，最开始这里并不是幽牢，而是一处人鱼族的禁地，因为这里太黑了，如果有什么危险藏在其中，是很难被发觉的，所以这里被设置成了禁地。
也不知道从哪一任人鱼王开始，这里就被改成了幽牢，犯了错的人鱼都会被关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环境特殊，是最好的惩罚之地，于是慢慢就演变成了犯了大错的人鱼会被关在这里反省。
大部分人鱼被关进来已经慌了神，毕竟黑暗确实容易带来恐惧，这里黑的甚至连夜明珠的光都会被吸收，即使被关在这里，也没有人鱼愿意深入探究幽牢的深处到底有什么。
然而可妮莉娅不怕这里的黑暗，黑暗对她来说恰恰好是黎明前的等待，所以在熟悉了外面一点的空间后，可妮莉娅就往这幽牢的深处探索了。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往里面探索了很长一段距离了，只是至今没有摸索到尽头过。
当然，也许是黑暗模糊了可妮莉娅对距离的判断，但她依旧认为这个幽牢很庞大。
既然这次要在海底待上一个月的时间，可妮莉娅也不准备浪费在和那群人鱼无意义的斗殴中，她还是要往幽牢的深处探索，就当满足她的好奇心。
当然了，这次她会带上能够查看时间的东西，一块可妮莉娅攒了好几个月买回来的防水怀表（发光版）。
劳拉妈妈劳拉爸爸还有贝茜都在等着她回家，这次可不能错过了时间，说好了一个月就是一个月。
可妮莉娅兴致勃勃地往幽牢深处游去。
外面，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的人鱼们因为被限制了玩耍的范围，不满地抱怨着。
“长老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们游上去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我们依旧可以用歌喉蛊惑那些人类，让人类葬身大海。”
“就是，长老肯定是小看了我们，觉得我们唱的歌还不能蛊惑那些人类。”
“就算我们不行，公主殿下也是可以的，她可是我们之中唱摄魂曲最厉害的人鱼了。”
一通抱怨之后，几条人鱼面面相觑，似乎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未尽之言。
如果长老没有特别强调过不许浮上海面，或许这些人鱼还不会往海面游，毕竟海面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
但是长老特别强调过了，对于这些还处在叛逆期的人鱼，诱惑力就很大了。
一个个都想尝试一下用歌声蛊惑人心的感觉，想要戏耍那些企图捕捞人鱼的人类，更想向成年人鱼们展示他们这些幼崽们还未长成的‘肌肉’。
“要不，我们去看看？”
有了第一个人鱼提议，后面附和的声音就变多了，在场的所有人鱼都一致同意了这个决定，他们还去找了并不在场的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对这个提议有几分犹豫，她作为人鱼王的三女儿，自然知道人鱼王被人类捕捞上岸后，回到大海的惊险程度，若不是人鱼王刚好遇上了一个天真的人类女仆，那个人类女仆还很得主家信任，这还真不一定能逃的出来。
人鱼公主并不想经历一遭父王所经历的事情，对于上游去凑热闹的提议并不感冒。
“难道公主你听到那个混血杂种说的，怕了吗？”
人鱼公主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她想到一直以来都十分让她讨厌的可妮莉娅，又想到这个消息是她最讨厌的混血人鱼传递回来的，人鱼公主对被人类捕捞的恐惧就消失了一点。
“可妮莉娅可是经常上岸，住在人类的家中。”有人鱼小声地说道，“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人类。”
人鱼公主被刺激到了，犹豫了一下，咬牙：“不就是人类嘛，可妮莉娅那个杂种都不怕，我怎么可能怕！”
“走，我们去看一看那个所谓的人类贵族，我就不信那些家伙真的能把人鱼捕捞回去！”
几条人鱼对视一眼，偷偷窃笑。
有人鱼公主打头阵，就算后面被家长发现了，他们也有靠山了。
几条人鱼幼崽躲过了巡逻的成年人鱼，悄悄地游了上去，海面此刻一片平静，没有任何船只的影子。
“哪里有人类？”一条人鱼皱眉，“难道有人类贵族要捕捞人鱼是那个混血骗我们的？”
“不会吧？她为什么要骗我们？”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看我们惶恐不安的样子？”
“啊，真是太可恶了，果然是留着狡猾血脉的混血种。”
“就是就是！”
人鱼们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船只的影子，只能讪讪地回到了部族中，还被巡逻的人鱼发现了，带到了长老那边好好教训一顿。
人鱼公主却也对浮上海面失去了恐惧，她在同伴不在的时候，又偷偷浮上海面了几次，为了比可妮莉娅做得更好——她也不会恐惧和人类接触。
人鱼公主这样想着，却在第四次悄悄浮上海面的时候，遇上了一艘大型船只。
上面装修极为豪华，灯红酒绿的，人鱼公主哪里见过人类的花样，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人类的船只！
难道这就是可妮莉娅说的那个要捕捞人鱼的人类贵族？
人鱼公主想到，她绕着船只游了一圈，却在船头看见了两道人影。
一个矮胖，穿着臃肿，大腹便便的，另一个人鱼公主永远不会忘记，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拿着竹竿打了她的人类！
和那个混血杂种关系十分要好的人类！
人鱼公主的眼神一凝，看向那个人类少女时的目光充斥着怨毒、恶意。
似乎是发现了人鱼公主的视线，船头守在矮胖男人身边的贝茜皱眉，往人鱼公主的方向瞄了一眼，就看见了人鱼公主那双隐含怒火的眼睛。
贝茜被吓了一跳，刚想说有人落水了，却又反应过来，这种黑夜，有没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想来那海里的只能是人鱼或是其他海族了。
贝茜皱了皱眉，不去看海里的人鱼公主，而是上前一步，挡住了贵族老爷的视线，尽量不让他看见这条自投罗网的人鱼。
真是的，明明已经让可妮莉娅回去警告了那群人鱼，结果还是胆大地凑了上来，难不成是不怕死？
贝茜垂眸，这几天她跟着船队出海，原本还算漂亮的脸蛋经过几天的暴晒，暂时变得黑红黑红的，还有点晒脱皮的迹象，让原本对她有点兴趣的贵族老爷都失去了想法。
贝茜知道，只要继续保持下去，贵族老爷找不到人鱼，又在海上漂腻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而她这么一个黑乎乎的小渔女不会再多得到贵族老爷的一个眼神，这样他们家就能顺利度过这次危机了。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了，贝茜不想让贵族老爷突然发现这里真有人鱼，进而生出多待一段时间的念头——他们家的可妮莉娅可是在半个月后就会上岸来找他们的，可不能被这个恶心的贵族老爷给看见。
这么想着，贝茜把人鱼公主的方向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给贵族老爷任何看见人鱼的机会，同时对着海面比划另一个手势，让对方识相点赶快跑。
谁知人鱼公主看见了这手势，更加怒火中烧，认为这个可恶的人类正在挑衅她——贝茜的手势让人鱼公主想起第一次被她用竹竿抽的那天。
那是她最屈辱的一天，她一条人鱼公主，居然被人类打得如此狼狈！
人鱼公主想到这里就怒气上涌，她一定要给这个可恶的人类一个教训。
正巧，这艘船已经行驶到了深海区域，那个可恶的人类就站在船头边缘，只要有一个诱因，对方就会失足跌落，葬身于大海之中。
人鱼公主想起了自己学得最好的摄魂曲，以及人鱼族都夸赞的美妙歌喉，心中顿时生出了恶念。
她要报复那个人类，她要让那个讨厌的混血杂种露出绝望的表情。
夜幕低垂。
船头的贝茜余光瞥见海面上的那颗脑袋不见了，心中安定了一点，正准备提议让贵族老爷早点进去，免得被夜风给吹生病了的时候，一道悠远神秘的歌声响起。
贝茜一惊，连忙朝着歌声的方向看去，她和可妮莉娅一起生活了两年，自然对人鱼的歌声格外熟悉，而这突然响起的歌声显然就是人鱼的攻击手段之一——摄魂曲。
海面上起雾了。
第220章
夜幕低垂。
海面上不知何时起了雾, 薄薄的雾气笼罩了这艘船只，月光透过薄雾洒落在海面上，形成波光粼粼的倒影。
悠远而神秘的哼唱声, 穿过了那层薄薄的雾气，回荡在这辽阔的海面上, 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神秘又空灵，似乎能让人迷失在这雾气之中。
刚一听见这空灵的歌声时, 船上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想要捕捞人鱼的贵族老爷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鱼已经主动找上了门。
只是歌声入耳的几秒时间内，心智不坚定的水手已经被蛊惑了心神, 而站在船头的贵族老爷更是如此, 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甚至闭起了眼睛随着歌声的旋律轻轻摆动着身体。
该死。
贝茜低声咒骂了一声，和可妮莉娅生活了两年的她对人鱼的歌声早就有了免疫里, 这古怪的歌声并不能影响到她, 贝茜只是在骂这突然冒出来的人鱼。
都让那家伙滚回去了, 还跑出来唱歌做什么？！就这么想要被人类捕捞回去吗？
贝茜知道，这船上可不止他们这些本地小渔村出来的渔民，还有一同出来, 藏在暗处保护这贵族老爷的强者。
而贵族老爷既然敢出海捕捞人鱼, 自然是有办法抵御人鱼那蛊惑人心的歌声, 那保护贵族老爷的强者也是捕捞人鱼的手段。
本来让人鱼跑了就算了，结果现在自己送上门了还不够, 还要再唱个歌来吸引船上人的注意力，这下船上的强者再不注意都不可能了。
贝茜咬牙，恨不得把那条愚蠢的人鱼揪出来揍一顿, 就在贝茜这样想着的时候，船中走出了那几个一直随身护卫贵族老爷的强者。
贝茜心道：她就知道，这些强者肯定有抵御人鱼歌声的办法，这下好了，这条人鱼是彻底躲不过了。
谁想个办法通知一下可妮莉娅，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根本不能让这个贵族老爷心满意足地回去，可妮莉娅必须再晚一点回来，不能被贵族老爷给看见了。
贝茜在心中思考着，同时也在等这几人要怎么抓住那条人鱼，不远处的海面上已经有一道妖娆的影子印在了薄雾上，很显然那就是正在唱歌的人鱼了。
结果这几个强者都还没有动静，身边的贵族老爷却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护栏边上，直接倾倒了下去——坠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贝茜：？！
“陛下！”刚出来准备按照国王陛下的吩咐去捕捞人鱼的几名宫廷魔法师一惊，连忙爬在了栏杆边上，朝着海面望去。
然而海面上幽深一片，哪里能找到刚刚落水的人影。
而听到了这几个人喊的称呼，贝茜更是瞳孔地震：？？？！！！
什么陛下？这难道不是个贵族老爷，而是国王陛下？
贝茜心念一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也跟着跳下了海。
“咚，哗啦——”
冰凉的海水瞬间将贝茜的全身包裹，她身上厚重的衣服顿时吸饱了海水，让贝茜感到一阵透心凉。
她也顾不上身上这件衣服是她为数不多的厚冬装了，在海里灵活地将厚重的外衣和鞋子统统甩掉，凭借着良好的水性在海水中搜寻着刚刚落水的人。
不管是不是国王陛下，若是真的让国王陛下死在了他们这里，那不仅仅是他们一家，就连小渔村，甚至是周边的城池都要一块替这位突发奇想的国王陛下陪葬。
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指的是他的那些跟班护卫及时把人救上来了，那他们这一船的人小命估计也不保了。
贝茜不想猜测这些贵族老爷们兴致勃勃捕捞人鱼，却被人鱼啄瞎了眼，因此掉入深海中会不会恼羞成怒，因此杀死他们所有见过对方丑态的人。
贝茜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对方的护卫之前将人救上来，或许这样还能留下他们一条小命。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贝茜此刻很紧张，但越是紧张，她的心中越是冷静。
光线太暗了，即使贝茜在水中依旧可以睁开眼视物，却受限于昏暗的环境，根本看不清海底下有什么，只觉得有一团又一团的黑影袭来，像是海底的巨兽要将他们全部都吞吃入腹。
贝茜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将有些混沌的脑子重新刺激得清明了一些。
她知道，那人鱼的歌声还是对她产生了一点影响，这很正常，即使她因为可妮莉娅的缘故再怎么熟悉人鱼的歌声，那免疫的也是可妮莉娅唱的，而不是这条人鱼唱的。
每条人鱼的歌声或多或少都有不同，贝茜并不能完全免疫这条人鱼的歌声，只能说这人鱼之歌对她没有太大的用处。
然而在海水中就不一样了，冰凉刺骨的海水不断冲刷着贝茜的神经，不停在海水中憋气潜下找人的举动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贝茜的状态变得糟糕，那人鱼的歌声效果便好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贝茜只能靠着自己，在心中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她还要活着去接可妮莉娅回家，她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终于贝茜根据那贵族老爷落水的位置和海水涌动的方向确定了对方所在的范围，几次憋气寻找终于让她找到了被歌声蛊惑地掉下船只的贵族老爷。
此刻的他双目紧闭，圆滚的大脸盘子惨白一片，贝茜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溺死在这里了——
贝茜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感觉到了一点点微弱的跳动，还有救。
贝茜将那矮胖冬瓜的臂弯架在肩膀上，努力朝着海面上游，她的牙关咬得死死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口腔里已经生出铁锈味了，不知道是牙龈在这种环境下出血了，还是因为长久憋气导致肺腑受伤了。
无论如何，贝茜只有一个信念了。
游上去，可妮莉娅还在等她！
“哗啦——”
破水声响起，循声而来的水手、女仆、护卫纷纷惊呼出声。
“陛下在那里！”
“那个小渔女把陛下救回来了！”
“快，将陛下救上来！”
“……”
努力将矮胖冬瓜从海底捞了上来的贝茜，最后只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感受到有人接手了身上这沉重的冬瓜后，贝茜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不断潜入海水中，尝试救人本就是一个极为消耗体力的事情，更何况救的还是一个体型比她大了一倍的死胖子呢？
贝茜能顺利上来得亏是那一个信念支撑着，才没让她同这个矮冬瓜一起葬身在这片蔚蓝的大海之中。
贝茜想：生养可妮莉娅的这片大海若是夺走了她姐姐生命，那可妮莉娅一定会非常难过的吧？
“……”
***
“那个该死的东西因为长时间溺水，性命堪忧，在紧急抢救了一下，就被送往了最近的教堂。”可妮莉娅冷漠地说，只有提到贝茜的时候，她的神情才会柔和一点，“贝茜也一起被送了过去，当时的那些人以为贝茜的伤势和那个该死的巴托王一样严重。”
“但是贝茜毕竟还是在海上长大的，即使在救人的过程中精疲力尽了，也没有因此溺水呛水，她毕竟是小渔村最擅水性的人。”
“在被一起送去教堂没多久，贝茜就自己醒过来了，她想离开，却被巴托王的人给囚禁了起来。”可妮莉娅面若寒霜，“那些人的理由是：巴托王落水的时候，只有贝茜一个人见到了，很有可能就是贝茜将那个该死的东西推下水的。”
“他们将贝茜囚禁，说若是要证明不是贝茜下的手，那就只能祈祷巴托王还能醒过来，若是巴托王葬身在此，贝茜也会作为杀人凶手——甚至是谋杀国王的杀人凶手，陪葬。”
爱丽丝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当年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对王室的作风太过熟悉了，一下就明白这些人的用意，“他们要将保护不利的过错全部推给母亲！”
巴托王毕竟是在他们这些护卫、仆人眼皮子底下坠海的，如果巴托王真的有什么好歹，王室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的，他们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羊来承受王室的怒火。
从出海后就一直被巴托王要求跟在身边，巴托王落水前距离他最近的贝茜就是完美的替罪羊人选——她甚至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渔村孤女。
什么？她不是孤女？她有父母有妹妹？
不好意思，在贝茜被他们选中成为这个完美替罪羊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替贝茜的父母决定好了生死。
一夜之间，贝茜就从不算富裕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的渔村孩子，变成了无依无靠，被巴托王好心留在身边，却心生歹念想要谋杀巴托王的渔村孤女了。
真是杀人又诛心。
若是贝茜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会不会后悔在巴托王落水的时候果断跳下海，试图拯救自己拯救这艘船上的人，拯救小渔村的人？
还是后悔当初在听见礁石后隐约传来的哭声，一探究竟的自己呢？
可妮莉娅也不清楚贝茜最后有没有后悔和她成为了朋友，又将她带回了家，认作了妹妹这一件事。
毕竟这所有事情的起源，都是源于她，可妮莉娅。
似乎她和那些人鱼说的一样，从诞生之初就带着洗不清的原罪吧。
可妮莉娅心想。
可妮莉娅的手被轻轻握住，她微微一怔，侧过头就看见爱丽丝那双和贝茜如出一辙的红棕色眼眸，恍惚间，可妮莉娅似乎跨过了十多年的间隔，看见了贝茜再一次地站在了她的身侧，牵起了她的手，用埋怨的语气道：“我们的可妮莉娅是笨蛋吧，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这不是可妮莉娅的错啊！”
“这不是教母的错。”
时空似乎发生了重叠，爱丽丝的脸真真切切地和贝茜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连声音都同步了。
“明明错的是那个家伙才对吧？”
可妮莉娅停下了脚步，怔愣地看着关心地看着她的爱丽丝，眼圈刷得一下就红了。
她看着爱丽丝，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贝茜，抿了抿唇，一把将爱丽丝拥抱在了怀中，就像是她很遗憾，为什么在最后一次道别的时候，没能拥抱得更久一点。
爱丽丝轻轻拍了拍可妮莉娅的背，就像是可妮莉娅曾经笨拙地安慰贝茜一样，爱丽丝也用同样的方法笨拙地安慰着她。
……笨蛋。
可妮莉娅想，贝茜一直以来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笨蛋。
笨蛋自己将自己困在了海底幽牢里，始终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