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子嗣难有子嗣

    齐文锦原本是想叫下人打水进来,被戚钰拒绝了。

    “不用了,”她还惦记着李瓒眼线的事情,不想太惊动旁人,“擦一擦就好了。”

    她方才脚收得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污秽,戚钰用手帕擦拭着,不适感让她眉头轻皱,下一刻,还跪在那里的人蓦然伸手接过了她的手帕。

    齐文锦没出声,但跟他灼热的掌心不同,男人低垂的眉眼里是说不出的……温顺。

    “过

    两日,光禄寺卿家有宴饮,“说话时,齐文锦看了她一眼,“你我一同过去。”

    “什么宴饮?”

    “说是邀到了苏将军,我们去也就是作陪的。”男人已经把她的脚擦干净了,手帕则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戚钰在脑海中回忆起了这号人物,说起来,这光禄寺卿论品阶确实比齐文锦要低一些,但一来他与齐文锦同出青州,是为老乡,自有往来。二来这人后来续弦的夫人,是苏家的一门表亲,论辈分来说,苏将军与皇后娘娘,还得叫那位夫人一声表姐。

    他能请到苏绍,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知道了。”戚钰应下了。

    ***

    翌日戚钰就又收到了宫里的召见。

    她这次找了理由推辞,秋容看她这样拒绝还吓了一跳:“夫人,这么拒绝宫里,好吗?”

    戚钰则是淡然地准备着自己赴宴所需的首饰。

    她在回忆着皇后先前的种种行为,如今自然是品出一股不对劲来。

    若她猜得不错,便是拒绝两次,想来也没什么关系。

    “不碍事。”她回答。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声响,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陆姨娘……陆姨娘她摔倒了!”

    陆白薇最近安份得戚钰都快忘记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了,她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发钗放了回去,这才转身问:“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去看了,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但是……”丫鬟一脸的欲言又止,“好像是……小少爷推的她……”

    “放肆!”秋容先怒斥出声,“什么叫好像?不确定的事情就敢这样污蔑主子?”

    那丫鬟吓得马上跪到了地上,慌慌张张地解释:“奴婢也是听那边的人说的,少爷与陆姨娘起了争执,便发生了这种事情。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个情况,是奴婢失言!”

    戚钰已经起了身,顾不上去看她,立马出了房间,嘴里还在吩咐着:“去把大夫都叫过来。”

    她是没打算让陆白薇的孩子生下来,暂时没理会,也是为了让她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戚钰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最为痛苦。

    但她没打算把昭儿牵扯进来。

    陆白薇不至于蠢到拿孩子去诬陷昭儿,难道真的跟昭儿有关?

    她到陆白薇的院子里时,大家都在那,老夫人也来了,齐昭则是站在一边的。

    戚钰路上就已经弄清楚了,齐昭是在给老夫人请安的路上碰到陆白薇的,陆白薇自从胎像稳了后,就时常来老夫人这里探望。

    因着孩子,老夫人对她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这会儿院里的氛围不太好,戚钰一进来,就更是如此了。

    “怎么样了?”

    “回夫人,大夫已经进去一会儿了,还没出来。”

    老夫人看过来的眼神中多有不满,齐昭和没出世的孩子,她当然是偏袒齐昭的,所以方才也不舍得说什么重话。

    这会儿对戚钰,言语之间也就多有责怪:“昭儿年纪小,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知多教教……”

    “祖母,”齐昭立刻打断了她,“跟母亲没有关系,是那个女人说,等她孩子生下来了,母亲的一切都是她的。我亲耳听见了!”

    孩子的眼里还闪烁着愤怒。

    他应该是正好听到了陆白薇说的话,一时气不过。戚钰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你也不能去推她。”

    齐昭这才不说话了。

    戚钰一抬头,又堵住了老夫人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等大夫出来看看怎么说,再说其他吧。”

    老夫人能怎么着,跟齐昭,她不舍得埋怨又讲不通道理,只得暂时就这么作罢。

    众人等了一会儿,大夫才从里面出来:“回夫人、老夫人,陆姨娘的孩子没事,只不过后边需得好生养着。”

    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戚钰也是,她可不想这条人命落在自己的儿子手里,她低头去看齐昭,少年的脸上却并没有庆幸之类的情绪,反而倔强得带着恨意,仿若是希望那个孩子就此没了的。

    她压下心头的凝重,让人将齐昭带走,又留下人在陆白薇院子里伺候着。

    老太太特意把她留下来念叨着:“文锦若是子嗣众多,我也不至于这么重视这个孩子。阿钰,文锦已经把所有的爱与尊重都给了你,你就不用容不下这个孩子。”

    “大不了,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抱给你扶养,至于这个女人你要怎么处置,我不会多问。”

    孩子若是没了,她可能也就忍忍算了。如今孩子保下了,她便不得不说上几句。

    “你说说,昭儿才多小,怎么能让他有这种想法。”

    说话间,竟然是觉得这事是戚钰指使齐昭去做的。

    戚钰现在没心思与她掰扯这些,脑子里都是齐昭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才六岁,应该不懂才是。

    又或许,是他早就什么都已经懂了。

    “母亲,”她开口,打断了老夫人的喋喋不休,“大人昨日与我说,光禄寺卿陈大人过两日要宴请苏将军,他的夫人是苏将军的表姐,届时又众多女眷,怕是存了心思,不若就让妹妹与我一同。”

    果然,她一说这个,老夫人立刻什么也不惦记了。

    “还有这事?好好好!我这就让下人去传话,让秋心好好准备!哎哟,这么大的事,文锦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他这个当哥哥的,就是没把妹妹的事放在心上。”

    戚钰随意应付了两句,便从那里离开了。

    ***

    这边发生的事情,也有人去报给齐文锦。

    但连齐文锦的面都没见着,小厮只说大人在见客,便把他们拦在门外了。

    齐文锦屋里这会儿正坐着位大夫,他跟戚钰说的请了大夫,倒不是假的。

    这个人就是他花了不少功夫找到的。

    如今老大夫为他把完脉后,便摸着胡子沉默不语。

    齐文锦看出了他的顾虑:“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人,”大夫掂量着说了,“您这病,其实倒也无妨。应该是不慎用了错误的药,只要停了药,调理调理,就能恢复正常。”

    男人狭长的眼眸中隐隐有寒光闪烁。

    哪来的什么不慎?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下药?”

    “这……”大夫顿了顿,“在下也只是说在下能看出的东西。至于其他的,就要让大人自己想了。”

    齐文锦的思绪已经没有前几日的混沌了,他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然是马上就察觉到了,能对自己下药的时间,只有自己在户部办公的时候。

    谁?谁有那个胆子和能力,在户部给自己下药?

    猜测在心中升起时,他仿若置身冰窖一般,浑身都泛着冷。无尽的恐慌与愤怒,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戚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不过……这个药虽然不打紧……”

    大夫的话,让齐文锦暂时回了神。

    “但是大人的身体,应该还有另外的问题……请问大人可否有子嗣?”

    齐文锦回答:“有。”

    “那小公子年岁几何?”

    “六岁。”

    “在那之后,还有子嗣吗?”

    “没有。”

    问完了,大夫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那大人的身体,应该是在那之后出的问题,恐怕……再难有子嗣。”

    他说完,原以为男人会勃然大怒,而后继续追问自己的。

    可老大夫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文,他抬头看过去,坐在那里的男人没说话,低垂的眼眸使得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比起刚刚的失态,对于这个消息,他却是莫名的平静。

    “无妨,”半晌,大夫听他这么说道,“那个……不重要。”

    左右……戚钰已经很难受孕了,左右……他当初期盼这个孩子,是为了有一个与戚钰的联系,是为了补偿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

    仿佛有了这个孩子,就能填补所有的伤痛,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反正已经有了齐昭,他想着,能不能生,为什么不能生……都没那么重要了。

    齐文锦从屋里出来后,下人把陆白薇那边的事情也报给了他。

    对于那个女人和孽种,齐文锦没有一丝在意,只是问:“夫人现在在哪?”

    “已经跟少爷回院子里了。”

    齐文锦当即抬脚往那边去了。

    第62章 宴会他想了解她

    齐昭这会儿正乖乖地站在母亲跟前。

    孩子看上去还是平日里乖巧又无害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让戚钰心惊。

    “我就是故意推的她,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那个孩子。”

    这也就罢了,戚钰还没做出反应,就听他继续说:“二皇子殿下也是这样说的,但凡不是一个母亲的,便不算兄弟姐妹。”

    戚钰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只觉得呼吸不过来。

    并非是齐昭超乎她想象的话语,更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二皇子。

    他们现在是玩伴,年纪又小,没什么避讳,说这些话,彼此都没觉着不妥。

    但若有一日,他们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戚钰抓过了一边的杯盏,手微微颤抖。

    不行,她再次坚定下来,决不能让人知道了齐昭的身份,皇帝那边,能躲还是得躲,说不定……他就只是一时的新鲜感。

    “娘……”齐昭终于发现了母亲的不对劲,只当是母亲真的生气了,声音都心虚了不少,“您别生气了,是我错了。”

    戚钰瞥了他一眼。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来教导孩子,怕他太过善良无法在世间行走,又怕他丢了戚家血脉里的那份纯良。

    那是自己应该传递给他的东西。

    “齐昭,凡事不能以你喜不喜,而是该不该。”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你推她之前,想的不应该是你讨厌她,而是她足不足以让你这么做。”

    戚钰顿了顿:“那若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二殿下那样的人,你要怎么做?”

    齐昭愣了,他显然是被问住了,眼里因为这个问题闪过纠结。

    “若是二殿下……”他自然是下不了手的。

    还没回答完,外间忽得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离得很近,又响起得十分突然,倒不像是从外面来的,而是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

    戚钰视线扫过去,就见齐文锦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

    男人神色郁郁,一进来,就先一把将还在听训的齐昭抱起来。

    “你也别说昭儿,”他俨然一副护着孩子的模样,“这是我的错。”

    对于齐昭来说,他确实就是罪魁祸首,所以对父亲的怀抱脸上有几分抗拒。

    齐文锦看向怀里孩子略带委屈的眼,忽得就心疼起来,他还要什么子嗣?有他们母子,就已经够了,他对着自己的儿子承诺:“以后不会有什么兄弟姐妹的,爹爹就只有你一个孩子。”

    戚钰心微微一动,齐文锦说完后,又看向了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就像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戚钰神色未变。

    “真的吗?”齐昭问他。

    “真的。”

    戚钰听他哄着齐昭。

    孩子对父母总归是不记仇的,齐昭走的时候,面色已经好了许多。

    戚钰揉捏着眉心不说话。

    “以后,不要说那种话。”

    齐文锦的声音传来时,她没反应过来,头稍稍仰着看过去,就见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后,漆黑的眼里似是压抑着风暴,但语气还算温和。

    “什么话?”戚钰自是不知他说的是哪句。

    “什么如果他的兄弟是二皇子……那样的。”对于齐文锦来说,这每个字都像是牵动这胸口的那颗心脏,那因为不知名的恐慌,让从心口到牙根,都酸涩而颤抖着。

    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了胡思乱想,他听不得一点这样的话,一点也不想把她与那个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戚钰也自知失言,她微微一叹:“我知道,这样与皇子相提并论,会落人口实,方才是我着急了。”

    话刚说完,男人突然从身后抱了过来。

    他是弯着腰的,脸就贴在戚钰的脸旁:“你什么时候处理那个女人?”这是他第一次问戚钰。

    戚钰微怔,齐文锦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自己不是撞破了他不举的事情,而是扯下了他的遮羞布,让男人变得没了忌惮。

    齐文锦又蹭了蹭她的脸,在戚钰开口之前继续说了下去:“你看昭儿都这么介意,再拖下去,对他也不好,是不是?”

    说他薄情也好,恶毒也罢,他等不及了,只想让陆白薇快些消失。

    然后只剩他们三个人过日子。

    他握住了戚钰的手。

    “或者……让我来。”

    戚钰微微阖眸没有说话。

    指靠着爱就是这样的,她想着,爱你的时候,可以捧你到天上,不爱你的时候,便弃之如敝。

    她是没打算放过陆白薇,但与哥哥的死有关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

    戚钰推辞了进宫的消息,是先传给王林的。

    王林神情微微凝重。

    其实皇上的心情早就是肉眼可见地糟糕了,甚至更甚于上次。

    也是,上次还能说是夫妻同房,无可避免。但这次还是齐夫人亲自找去的齐大人。

    皇上这坛醋怕是……

    他进了里面,李瓒正在批奏折,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偏生就能让人品出一股阴沉来。

    王林拿过一边的墨来研磨。

    “她没来?”

    皇帝冷不防突然出声。

    王林赶紧挤出笑容来:“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想来……大概夫人也是吓到了。”

    李瓒冷笑出声。

    “吓到了?她是胆子更大了。”

    不许她留齐文锦过夜,她就自己跑到齐文锦房里。还真是阳奉阴违的好手。

    “你说朕像不像是在棒打鸳鸯?”

    王林被他语气里的戾气吓得立刻放下了墨条就跪了下来:“皇上……”

    李瓒闭上眼,慢慢将那不知名的怒气都压下去。他对这个女人,是不是太过于仁慈了,才会让她把自己的话这般不当回事。

    可是……

    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很多。

    他想着自己从文字里了解的那个人,想着她那晚疯狂中的恨意,想到她救朔儿时的奋不顾身,想到每次见面时,她躲避的眼神。

    她明明总是低头垂眸,却又像是独坐高台之上。孤立无援,也拒绝着任何人的插足,让李瓒忍不住去靠近。

    他想了解她。

    习惯性的心软,仿若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抚平他的暴怒。

    “太监与平日里与对食的宫女,”李瓒突然开口问,“都是怎么做的?”

    王林迅速反应了一下:“回皇上,这……我们都是阉人,大部分的对食,其实也就是在宫里找个伴,不那么孤单。不过,也有一些……”他生怕触到皇上的霉头,又不得不说,“是有些旁的手段。”

    呵,李瓒冷笑。

    他知道自己给齐文锦下的药,至少短期内肯定是无法人道的。

    还真是小看他了,不管是杖刑,还是让他不能人道,他都能想办法勾引到戚钰。

    李瓒的怒气,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转移了对象。

    ***

    陈府的宴席是男女分席的。

    虽是分席,又因为参杂了不纯的目的,并未完全隔开。

    戚钰见着了不少士家姑娘,但因为这个诰命夫人的身份,她带着齐秋心一到,还是马上就被众人奉到了上位。

    “齐夫人今日能赏脸来,我可真是高兴得不知怎么好。”

    说话的是陈正的夫人,她是陈正的继室,听说比陈正要大上几岁,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却完全显不出年纪。

    “陈夫人言重了。”戚钰也不敢托大,客客气气地与她说了几句。

    席间无论是戚钰,还是一同来的秋心,都被大家好一通奉承,但好在今日的重心明显是那位炙手可热的小苏将军,是以众人也没在她身上耽搁太久。

    戚钰得了空闲后,往齐文锦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见着了他旁边的陈正。

    陈正与齐文锦差不多的年岁,长得也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要不当初也不至于让本是守寡的陈夫人一见倾心。

    戚钰对他不陌生。

    “齐夫人,”陈夫人的声音适时传来,“你与齐大人都是青州人,之前应该也见过我们家大人吧?”

    戚钰点头:“是见过。家兄与陈大人也是旧识,家中宴会之时,陈大人便来做过客。”

    “哦,对对对。”陈夫人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层关系,“看我这记性,大人还与我说过,齐夫人的哥哥,可是芝兰玉树之人。”

    她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多说,好在正这时今日的主角可算是来了,一声“苏将军到”,众人的注意力也顺势就转了过去。

    戚钰也是听过这位小将军很多遍了,今日第一次见着人。

    苏绍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久经沙场之人才能有的肃杀,却又有春风得意的张扬,配着眉间的一抹正气,看着当真是少年人的无畏无惧。

    男男女女的视线都这么聚焦在那一个人的身上,他也坦荡得很。

    可不是坦荡,他应该对这样的视线再熟悉不过了。他是苏丞相的老来得子,自小就是全家宠着长大的,李瓒登基后,帝后对这个小弟也格外关照。

    原本该是未经风雨的少爷的,却十六岁开始随军,十八岁就已经挂帅,势不可挡,仿若天生的战神一般。

    “让诸位久等了。”并非什么粗犷的声音,反而清亮得很,却中气十足。

    “苏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能赏脸来,下官就已经是不胜荣幸了。”陈正作为东家亲自招待的人。

    到苏绍落座,戚钰便收回了目光。

    女眷们的心思都已经活络起来了,还有仍旧偷偷往那边看的。戚钰看了一眼秋心。

    对方倒是内敛得多,并没有往那边看。

    她与齐文锦这个不怎么吭声的妹妹交集不多,对她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

    苏家确实是一门好亲事,能不能成,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酒过三巡时,苏绍端着酒过来敬陈夫人。

    众人都起身相迎,戚钰因为与陈夫人邻座,这会儿离苏绍也是极近的。

    男人身上没有富家子弟惯有的香囊味道,只清清爽爽的。

    苏绍也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多停留视线,只是与陈夫人打趣了句:“表姐,您跟我走的时候比,可真是一点也没变。”

    这话把陈夫人逗笑了:“从小到大就你嘴最甜。分明是变老了。”

    第63章 偷情回答我

    陈夫人招呼完,又给他介绍旁人。

    先介绍的是一位辈分大的夫人,接近着就到戚钰了:“这位是皇上亲封的郑国夫人,她的夫君你刚刚应该也见过了,户部尚书齐大人。”

    戚钰觉着苏绍应该是听过自己的,因为男人原本还平静礼貌、守着距离的目光,在听到陈夫人的介绍后,蓦然就多了几分认真与打量。

    可能是因为没有恶意,那打量也没什么压迫感,并不让人生厌。

    苏绍也没隐瞒,坦荡地就开了口:“听娘娘说起过夫人。”

    原来是苏蓉提过,这倒是不稀奇了,戚钰淡笑回应:“承蒙娘娘厚爱,我也久闻苏将军大名。”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但相较于旁人,已经算是交谈多的了。那边一直注意着这边动向的齐文锦不自觉拧了拧眉。

    饭后,男女才正式分席,女眷们都往府里的花园去了,院子里备好了点心,众人一落座,便有丫鬟来上茶。

    戚钰也在凝神听着大家的交谈。

    讨论的重点自然还是那位小苏将军。

    “大楚怕是几百年也出不了这么个人物。”

    “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嫁进去。”

    对于陈夫人这位表姐,大家自然是在她面前极尽美言地夸赞。

    戚钰话不多,以往她还需要小心用词融入进去,如今有了诰命夫人的身份,倒不需要如此费力,也不会有人觉得失礼。

    皇帝的这个身份给的……

    想到李瓒,戚钰的思绪就有些飘散起来,这么说起来,他是早就认出了自己,还给自己封了诰命吗?

    她细细琢磨着那个人的心思,冷不防却突然听得一声脆响。

    声音是从跟前发出的,那盛粥的碗就在自己跟前被倾斜着洒落下来。

    戚钰反应过来时,就急忙起身后退了,却还是有些晚,水红色的衣裳上留下了不少燕窝的痕迹。

    燕窝是刚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陈夫人方才还说自己一早就已经在让人准备了,这会儿属于戚钰的这碗,大部分都洒在了桌上,剩下的都是落在了她的衣物上,好在天还没完全暖和起来,衣物尚且厚实,才没有觉着太烫。

    “嫂子!”一边一直跟着的秋心赶紧去看她。

    众人都有一瞬间的凝滞,陈夫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也赶紧过来查看:“哎哟,齐夫人,您没事吧?”

    甚至不管不顾地就用手去为她拍赃物。

    戚钰赶紧止住了她:“不打紧的夫人,别把您的手脏了。”

    “脏了我的手有什么,坏了齐夫人您的心情,我才真是罪过大了。”

    说完,还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

    “蠢东西!是怎么做事的?”

    丫鬟马上跪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是奴婢该死!”

    戚钰也不好阻止她教训下人,只能开口安抚:“我确实不打紧的。”

    “哎哟,”原本好好的一场宴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陈夫人暗恨,却又不好当场发作,“真是对不住了,这样吧,我带夫人去里面换件衣裳。”

    戚钰原本是想说自己就先回去的,但也知晓自己今日若是这样走了,只怕陈夫人只会是以为把自己得罪了,下不了台了,戚钰看了一眼抖得像筛糠似的丫鬟,还是点头应允了:“如此,就有劳了,只是客人们都在这里,少不得夫人在这里招待,让下人带我去就是了。”

    最后是秋心与陈府的下人带的戚钰去厢房换衣。

    “夫人,这些都是没人穿过的新衣,您看看有没有合您意的?”

    下人准备了好几套衣裳,看得出来都是上等的布料,陈夫人对她倒是不可谓不用心。

    戚钰随意挑了一件。

    “那就请夫人去里间换吧。”下人又看向秋心,“齐姑娘,要不您就在这里等着吧。”

    这其实是一个与嫂子套近乎的机会,但是两人交集不多,秋心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等戚钰也点头让她在这里等上片刻,她便立刻点头:“那嫂子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换个衣服能有什么……事……

    等看见坐在那边的人时,戚钰呼吸一滞,事情大了。

    身后的房门已经被关上了,而明明是一同进来的下人,顷刻之间却已经不知所踪。

    房间比从外面看要大得多,李瓒就坐在那边的罗汉床上,好整以暇地往这边看着,仿若自己此刻就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见夫人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男人悠悠开口。

    戚钰没有回答,她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如今一看,方才那丫鬟定然是故意的,那陈夫人呢?是知晓的吗?

    隔着距离,李瓒也像是对她的想法一清二楚:“陈夫人并不知道,朕想要安排什么,不用经任何人的手。”

    戚钰暗自松了口气,又想起他在自己府上的耳目,顿时沉默不语。

    李瓒盯着那紧贴着门上的人,说来也奇怪,只要一看到这个人,那积攒了诸多的怨气、怒气,都会莫名地消散不见。

    他语气缓和了不少:“过来。”

    那边的人没动,看着害怕得似鹌鹑似的一动不动,偏生在做着最胆大的事情。

    如此这般僵持一会儿后,李瓒眸色沉了沉:“夫人是打算抗旨吗?”

    那边的人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但语气平

    稳得没有起伏:“臣妇已是罪该万死之身。”

    李瓒要被她气笑了,已是罪该万死之身,所以敢继续自称臣妇,敢不跪了,也敢抗旨。

    好!好样的,笃定了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是吧?

    李瓒站了起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敢不听我的,去找齐文锦?”他一边说,一边往戚钰那边走,她不来,就只能自己过去了。

    戚钰没回他,只是听着脚步一步步迈向自己。

    “朕还挺好奇的,他都不能人道了,要怎么取悦你?”

    男人正好停在了自己跟前。

    这句传来,戚钰愣了愣,她有些意外,因为她之前一直以为是那绝嗣药的作用。如今知道了竟然是李瓒的手笔,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就撞进了李瓒似笑非笑的模样里。

    但那几分笑意在对上戚钰的眼睛后,又很快隐去了,李瓒想起了王林说的“其他手段”,冷笑出声:“已经知道了?看来确实试过了。”

    话里的妒意宛若是抓到了通/奸的妻子一般。

    “皇上,齐文锦是我的夫君。”言下之意,他们便是行房事,也是人之常情。

    “夫人强迫我的时候,可没说你还有夫君。”

    “那也是……”他先强迫的……

    戚钰说不出口了。

    他若是气愤到恨不得对自己除之后快就算了,但怎么能做出这种受害者的模样。

    抛开李瓒的身份来说,对于这事,戚钰原本是毫不心虚的,但也不敢真的据理力争,是以话说到这里,便咬住唇停住了。

    男人盯着她轻咬的唇,喉结微微滚动,怒气习惯性地被抚平,只剩如何也平息不了的嫉妒与……欲望。

    “也是什么?”他追问时,又靠近了两步。

    他上次靠这么近的时候,两人还没互相坦诚,自己是靠下跪躲过去了来着。但是这次,戚钰却抬头直直地看着他。

    “皇上上次说,得拿诚意与皇上交换。”

    “嗯?”

    “皇上想要什么?”反正都是罪该万死的人了,戚钰想着,“莫非皇上是念念不忘?还想要像那晚一样,做一条贱……”

    “放肆!”李瓒一把狠狠抓住她的手腕,粗声制止。

    本能的羞耻感让他这么做了,但心底某个角落,却隐秘地兴奋起来。

    他在兴奋什么?

    戚钰只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格外灼热。

    “嫂子!”秋心突然在外响起的声音,让戚钰一个激灵。

    “你好了吗?”秋心小心地问道,“哥哥差人来问了。”

    与她只有一门之隔的戚钰心跳一滞,根本不敢出声。

    许是见没人回应,秋心又往这边走了两步:“嫂子?”

    那声音宛若近在耳边了,李瓒看着女人紧张的模样,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弯腰凑到了她的耳边。

    “夫人既然喜欢刺激的,是不是这样偷情,也喜欢?”

    若是这样暴露,戚钰心想着,自己的所有计划大概都是毁于一旦了。她服了输,拽住男人的衣袖,微微用力。

    李瓒视线往下,盯住了那只手,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可那不起眼的力道,似乎已经传来了千言万语。

    他眼眸又暗了几分。

    下一刻,戚钰就听屏风后边传来声响:“齐姑娘,这边就要结束了。”

    “啊?”没听到嫂子的声音,秋心有一瞬间的疑虑,但也没多想,还是应下了,“那好的。”

    脚步声又慢慢离开了门前。

    “皇上,妾身不能再耽搁了。”

    李瓒没有立刻动:“你还记得那晚,你说过什么吗?”

    戚钰有些发懵,姑且不论那些都是诛九族的歹话,问题是她也确实记不起来了。

    李瓒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这是忘了。

    男人轻轻闭眼嗅了嗅,其实气味也没有特别相似,大概,李瓒记不清了,他所有感官的记忆,如今都已经被替代了。

    “你说……我的身体,谁也不许碰。别人不行,我自己也不行。”

    其实并没有这么温和,彼时的戚钰隔着手帕,握住他的脆弱。

    “这样也能兴奋?现在把你扔出去,对着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她用着清冷的声线,说着那般下流的话,李瓒控制不了身体的热意,只能下意识反驳。

    “不是的……”

    “不是什么?”女人嘲弄地笑了,“如果不是,那就控制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她甚至玩弄般戳了戳,“你自己也不行。”

    可此刻的戚钰完全不记得了。

    她那日确实也有些过了,说的话都是临时脱口而出,说完了也忘完了,如今被李瓒这么提起,只觉得脸上发烫。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她咬咬牙,“便是有,可能也是我当时昏了头。”

    不知道是哪个词取悦了男人,李瓒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夫人忘得一干二净,倒是把我害苦了。”他放柔了声音,低声诱哄,“既然这样,夫人便回我一句,今晚,我能不能自己弄出来?”

    便是戚钰,脑子也像是烧着了,思绪变得滚烫。她当然没觉得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不仅没有与别人欢好,连自己都没弄过。

    李瓒现在明显只是在调情戏弄自己,说不定方才的话都是故意编造的。

    可她不知道,李瓒是真的做到了,也忍耐到了极限,他莫名地遵从着这句话,像是在完成某个挑战似的,除了在梦里的欢好中达到顶峰。

    只可惜如今别说奖励,某人看起来忘得彻底。

    “回答我,你就可以走了。”

    第64章 自己解决(已修)已修后半部分……

    面前的人没有那日的狼狈,哪怕是说着这样荒唐而不符身份的话,那张沉稳的脸上目光沉寂,只有对视久了,才能窥探出里面的灼热,而如此帝王的威严让他看上去依旧是一个引导与支配者。

    戚钰甚至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没了这份新鲜感,开始翻起了旧账,自己怕是要坐实了这“罪该万死之身”。

    不能再纠缠下去,她抿了抿唇,到底是开了口:“可以。”

    “嗯?”

    面对不怎么满意的李瓒,戚钰视线微微往下,层层衣物之下,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也或许是错觉,男人身子微微动了,衣物的褶皱也跟着变化了些。

    “今天晚上,皇上可以动它。”

    ***

    戚钰终于被放去更衣了。

    屏风后确实站着领她进来的两个丫鬟,此刻俱是低垂着头,神色木然,显然作为李瓒的人,她们十分懂得怎么忘记自己听到与看到的事情。

    戚钰的视线不经意地往屏风那边扫了扫,她还能隐隐看到李瓒的身影,靠在那边很老实地没有过来,也没有言语。

    她面上冷静地等着侍女将自己的衣物穿戴好,但其实心里已经是有些着急了。

    所以最后的外衫一穿上,她就马上抬步走了出去。

    李瓒还堵在门边的位置处。

    “皇上,请容妾身告退。”

    男人不答,反而是往她这边走了两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先出现在了戚钰低垂的视线之中,勾住了她的衣带,轻轻一扯。

    戚钰握紧了手,忍着没有动作。

    好在李瓒又重新系上:“慌慌张张的,都是松的。”

    平和但又威严的语气,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像稍稍严厉的兄长。

    “夫人说得其实没错,”他继续开口,“那日,是我有错在先。以为夫人非良家女子,甚至有意轻薄……”

    他动作有片刻的停顿:“所以不会再有这种事情

    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过于稀奇了,戚钰还没来得及生出异样,就又听他说。

    “下次,我自然是要等到夫人心甘情愿的。”

    ***

    出了房门,戚钰看到的就是已经有几分着急了的齐秋心。

    终于见着戚钰出来了,她才松了口气:“嫂子,哥哥差人来问两次了。”

    “都是在府中,又不会丢了,他也急得不是。”戚钰说着,脸上看不到一丝异样。

    “哥哥也是在意嫂子。”秋心想了有一会儿,也就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戚钰又想起李瓒方才说的,要让自己心甘情愿他贵为皇帝,多的是办法来达成这所谓的“心甘情愿”。

    戚钰其实没那么在意贞洁,但她害怕惹祸上身,走向一条自己完全未知的道路。

    走出内院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齐文锦。男人已经迎上来了,眉心里是她都能感知到的烦躁。

    “有被烫伤吗?”

    明显是已经听了那边的事情了。

    “没有……”说到这里,戚钰也想起来了,那碗粥撒下来的时候,确实只是温热的。

    手被齐文锦握住了,冰凉的手让他皱了皱眉,但在看到不远处男人的身影时,还是姑且放下了担心。

    “苏将军。”

    他是对着戚钰身后喊的,戚钰听了后也转头看过去,确实见着了从刚刚自己来时的方向走过来的苏绍。

    他一直在自己身后吗?戚钰脑子里一闪而过了这样念头,但并没有深究。

    男人微微颔首回应:“齐尚书。”

    说话时视线落在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上,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齐尚书与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让苏将军看笑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苏绍眼中的意味深长,齐文锦握得更用力了一些,“我娘子体弱,我是宝贝了些。”

    苏绍移开了视线。

    他想起自己刚刚无意中看到的,与这个女人一前一后出来的,可不就是当今圣上。齐夫人甚至换了一身装扮。

    皇上驾临,没有惊动任何人,却独独见了齐夫人?

    “那苏将军,您请继续,就恕我失陪了。”

    “无妨。”

    听了这话,戚钰方才抬眸,迎着苏绍打量的视线微微一行礼,才跟着齐文锦离开。

    来的时候是戚钰与齐秋心一辆马车地,所以这会儿秋心也是跟在戚钰后边的,齐文锦却突然一转身开口:“秋心,你去后边那个马车。”

    戚钰跟着转过身,她在秋心眼里看到了一丝犹豫,但也很快就如她平日里的性格那般,点头应下。

    齐文锦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上了马车便用着阴沉的目光盯着自己。每次只要一这样,就少不了盘问了,戚钰心想着。

    果然,下一刻,齐文锦的声音便传过来了:“这衣裳,是陈夫人为你找的吗?”

    “嗯。”

    “你出来之前见到苏绍了吗?”

    那话里已经没了方才的尊敬,反而透出藏也藏不住的敌意。戚钰看了过去:“我怎么会见到他?”

    “你们不是一个方向出来的吗?”

    “那条路又不是只通往一个地方。”戚钰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他去敬酒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就偏偏只对你说那么多话?”

    “那只是因为皇后娘娘对他提起过我而已。”

    “而已……而已!”齐文锦看着像是在暴怒的边缘,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掉,“而已什么?你看他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那分明就是对你有非分之想。”

    他气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可面前的戚钰却连表情都没变化一下:“大人,你冷静一点。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再看看你现在又像是什么样子?”

    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让齐文锦确实是冷静了些,但也只是看起来。他知道自己不对劲,比以往更沉不住气、更敏感多疑、更草木皆兵,就像是已经有了“自己握不住她”的预感。

    该死的,不管是那个方尚,还是苏绍,或者是其他人,所有粘在戚钰身上的目光,他恨不得都能撕扯开。

    齐文锦的胸口仿若是有一头猛兽在横冲直撞,心在酸涩中膨胀。

    “我与苏将军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因为皇后提起过我,陈夫人介绍我时,他便多问候了两句。至于宴会结束之后,便再没见过面了。我言尽于此,大人若还存疑虑,便去查就是了。”

    她眉宇间已经露出不耐烦了,这堵住了齐文锦后边所有的话。

    阿钰已经对自己够不喜了,他不能再惹她心烦。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握着戚钰的手,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也试图从她那里汲取到一些在意来支撑自己。

    他得想办法,想办法离开京城,只要离开了京城,他的阿钰就无法摆脱他的。

    ***

    李瓒已经在温泉泡了有一会儿了。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表情,男人禁闭着眼,露出水面的精装胸膛上,暗红的两点凸起已经悄悄挺立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因为独独它没有得到温泉的滋润。

    但事实上,此刻藏在温泉里的部位,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从回了宫后,身体好像就没有安分过,始终处在隐隐亢奋的状态中,即使他已经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奏折上。

    可是不行,女人那句“你可以自己弄”就像是打开了情/欲的开关,身体知道了即将要经历什么,隐秘地躁动起来。

    之所以忍到了现在,是因为前边还有一句“今天晚上”。

    他有足够的耐力是不是?严格地遵循了这句话。

    而现在,忍耐到了极限。

    李瓒的手终于动了,原本搭在温泉池边的手放进了水里,久不得抚慰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回应,水面因为他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

    忍耐过后得到的快感,是没有经历过的脑子难以想象的翻江倒海,李瓒甚至不得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稳住那一刻骤然上腾起的欲望。

    他对戚钰没有隐瞒,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自己的兴趣,毫不在意地把弱点交给了她。

    弱点?他是皇帝,皇帝是没有弱点的。

    即使以旁观的角度来看,自己是“低贱”的那个,但有信心掌握着绝对主动权的男人,其实对这游戏里所谓的“上”“下”倒没那么在意。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被允许的快感里,喘息随着水的涟漪越来越快,男人身子微微往下滑了滑,直至温水淹没胸口,被冷落的凸起也得到了水的温柔抚慰。

    结束后,李瓒平息了呼吸,从温池里起身。

    “更衣。”

    带着慵懒的声音响起,马上有小太监来替他更衣。

    李瓒身边的人也都伺候他久了,自然是知道遵循他的习惯,尽量避免着触碰他的身体,尤其是关键部位。

    但视线还是不可避免地扫到了。

    即使是已经发泄过一次了,那里似乎还没有彻底偃旗息鼓,巨大的本钱让大家只敢看一眼就马上撇开了目光。

    李瓒穿得很简单,连里衣都没穿,只披着一件外袍,便去了龙床上。

    那里放着戚钰今日换过的衣物,李瓒坐去床上。

    “今夜不用守夜,都出去吧。”男人的声音还带着不正常的哑。

    “是。”

    宫人们都退下了。

    李瓒屈起一只腿,外袍随着他的动作遮挡不住裸/露的腿的风光。他随手一解,就全部敞开了来。

    一次,自然是不够的。

    他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衣物,很柔软的面料,李瓒想着它贴身在女人身上的模样,几乎是不用任何抚慰,本就未得到完全满足的身体,就已经重新亢奋起来。

    被欲望主宰的男人抛去了最后一丝顾虑,将小衣放在了鼻尖来嗅。属于女人的气息其实很淡很淡,却熏得他整个脑子都变得晕沉起来,不知不觉,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戚钰的脸来,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她动情的时候,眼神也是那么冷淡疏离的吗?

    李瓒又回忆起当夜的细节来,已经开

    始模糊的记忆,因为替换上了戚钰的脸,又变得清晰起来。

    他还记得女人为了泄愤,给予了疼痛后又接着轻抚。

    疼痛与委屈在这样的抚慰中演变成了其他。

    周而复始。

    李瓒手又将旁边另一件属于女人的衣物一扯,覆盖到腿上。被她气息包围的念想,让躁动在升温。

    可是不够……还不够!

    男人目光幽暗,仿若闪着野兽的光,一个翻转将衣物压在了身下,就像那晚自己一直想做的那样。

    戚钰,让我忍耐到了这个地步……野兽真的出笼的那天,你也得承受得住才行。

    ***

    隔日就下了场大雨。

    戚钰和齐文锦都歇下了,自从挑明了他身体的问题后,男人也不再避着她了,连喝药,都是当着面的。

    “大夫说,这个病,修养一段时间便无碍了,”齐文锦将药一饮而尽,才慢慢开口,“还说……”

    话到这里就停了,只用着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戚钰。

    戚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找来的大夫,看起来还有几分本事,总不会是还看出了他被下了药、以后不会再有子嗣的事情了吧?

    “还说什么?”她问。

    然而齐文锦却只是只是轻笑一声走了过来。

    “没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伺候戚钰的下人了然地让开了位置,换他握住了女人泡在木盆里的脚。

    “我上疏了罢官的奏疏。”

    戚钰看他,男人却只是低眉继续说着:“等皇上准奏,我们便回去青州吧。”

    回去吗……

    戚钰微微恍惚的那一会儿,齐文锦已经给她擦净了脚,他自己起身坐到了床边,将戚钰已经擦干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不松开。

    “大人做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到罢官?母亲也不会同意吧?”

    “我的事,咱俩商议便可。”女人的脚不大,他两只手便整个包裹在了掌心中,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隐隐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却反而莫名地让人心安。“你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有齐昭这么个事在这,戚钰自然也希望离开京城得好。

    可是她想着那日在陈府时李瓒的神情,便觉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朝政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她思索了片刻,“就全听大人的,大人去哪,我去哪就是了。”

    这话明显地取悦了齐文锦,男人眼里都是笑意:“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来,打开了,里面是一条小巧精致的黄金脚链。

    戚钰几乎是瞬间就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把脚收回来,却被齐文锦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

    他像是感受不到戚钰的抗拒,将那金链小心地戴了上去。

    金链在纤细的脚脖处显得稍稍有一分大,细软地搭在白皙的皮肤上,齐文锦眸色一黯,手指轻轻抚了上去。

    “你不要多想,”他哑声开口,“我就是觉得好看,很适合你,没有想锁你的意思,这哪能锁得住你?”

    他不是没在心里念想过,可实在是舍不得。

    回青州吧,回青州就好了。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可以给她更多的自由。

    ***

    后半夜的时候,戚钰在睡梦中听到了外面隐隐有喧闹之声。

    睡在旁边的人也动了动,戚钰刚睁开眼,他就看了过来。

    “你睡吧,我去看看怎么了。”

    雨声听着比她睡的时候更大了,齐昭在宫里,这府里没什么是戚钰迫不及待要在意的,所以她略一点头,眼睛就又闭上了。

    还有一半睡意的人,少了几分平日里生人勿近的冷漠。齐文锦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他与戚钰的心情其实差得不多,这个府里,他最在意的人就好好睡在这里,就没什么是能让他着急的了。

    男人起身,还替戚钰压了压被他带得漏风的被角,这才不紧不慢地披了件外衫出去。

    门一打开,哗啦啦的雨声就传了进来。

    “大人!”

    门外被挡住的丫鬟浑身早已经湿透了,一见齐文锦就像是见了救星似的,迫不及待地上前叫道。

    那狼狈的模样,齐文锦还是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陆白薇身旁的丫鬟——舒月。

    “什么事?”

    他的冷漠让舒月哭泣的动作都停了一瞬,但慌乱让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人,求您救救陆姨娘吧!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流了好多血,大人,您去看看她吧!”

    她们是真的慌了神,事关子嗣,连戚钰院中的人刚刚也不敢实打实地拦。

    可在一众人的紧张中,齐文锦却显得格外冷静:“流血了,就去找大夫,我去就能治病吗?”

    “大人……”舒月没想到齐文锦会无情至此,不可置信地跪着往前两步,“那可是您的孩子!”

    齐文锦冷嗤一声:“是吗?”

    别说那不是他的孩子,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齐文锦不是什么好人,他与戚钰走到今天,最该恨的,就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留着给戚钰出气,让她自己处置,可戚钰始终留着她,留着这个人,来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些过去是怎么的不堪回首。

    “还愣着干嘛?”男人眸中冷光微显,“不去找大夫?”

    直到舒月冒着大雨又往回跑了,齐文锦才开口:“府中有大夫在吗?”

    “有李大夫……”下人的回答,在齐文锦的目光中慢慢消了下去,“就一个李大夫,好像晚间还说家里有事,回去了。”

    “这么大的雨,把门守好。”

    吩咐了最后一句,齐文锦才进去了屋里。下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就今天吧,把这个麻烦解决了。他心想着。

    第65章 真相(已修)少爷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戚钰已经重新睡着了,齐文锦就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看。

    阿钰,别怪我插手,那是她欠你的,欠我们孩子的。

    怎么能不恨呢?恨她,也恨着……自己。

    他没有去掀被子,就这么在戚钰的身边躺下。

    而陆白薇的院中,这会儿却是另一番光景。

    陆白薇躺在床上,疼痛让她的头发整个都被汗湿了,但怎么都比不上心里的疼痛。

    肚子里就像是有一把刀在搅动,她能感觉到身下在不断地流血,就像是在带走她的孩子,也是在带走她最后的希望。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胎已经稳住了吗?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都是戚钰!都是那个贱人!肯定是她害的我!她就是怕我生下了孩子!”

    “贱人!贱人!”

    “我不会放过她的!”

    她在疼痛中撕扯着咒骂,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些,那声音别说本院,隔着老远在雨声的掩盖下都能听到。但这会儿也没人去提醒她这些话不能说了。

    丫鬟们婆子们着急地进进出出,不断有人在问:“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直到看到舒月回来,一群人可算是松了口气,再看到她是一个人时,又变了脸色:“大人呢?大夫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舒月抹了抹糊住了眼睛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摇头哽咽道:“不行,大人……大人他不愿意来,大夫也找不到!”

    屋里的人突然停止了痛苦的哀嚎,而是扬高了声音问:“是舒月回来了吗?大人呢?大人也来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舒月纠结了片刻后,还是进去了,屋里惨烈的状况,让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陆姨娘,你再坚持坚持,大夫马上就来了。”

    陆白薇没有看到齐文锦。

    她还想骂,但是这次,她发现自己连骂的力气都没了。

    她以为自己是了解齐文锦的,他薄情,又多情。在这个时候,她以为

    至少在这种时候,齐文锦终归会留着一丝心软在的。

    他怎么能……怎么能!

    陆白薇最后一丝力气也在流失。

    她像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以为的“你胜一局,我也能扳回来一局”的争宠夺爱,没什么风水轮流转了。

    齐文锦他……是真的栽了。

    陆白薇蓦然心如死灰。

    她眼中毫无生志的死寂吓坏了众人。

    “陆姨娘!”舒月跪到了她的床边,“您再坚持坚持!洪良去找大夫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听到洪良这个名字,陆白薇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在里。

    她突然想起洪良每次看向自己时,藏着深情的目光。若那爱意,是出自齐文锦,该有多好,明明在很久之前,锦哥哥也是用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的。

    都是戚钰,都是从她出现以后,一切都变了。

    房门正这时突然被砰地一声踢开了,身上还淌着雨水的洪良闯进众人的视线中,这会儿已经没人去在意合不合规矩了,舒月一看是他,就着急地问:“大夫呢?”

    洪良没有说话,只是去看床上的女人。

    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从来鲜活的眼睛里却黯淡无光,心疼与慌张一同攥紧了洪良的心,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往前两步:“别放弃,大夫就要来了,你再坚持坚持。”

    但其实他是知道的,没有大夫,府里没有大夫,府外也出不去。

    他们是成心的。

    陆白薇好像也明白了,她厌倦地闭上了眼睛。

    “姨娘!”舒月哀声叫着。

    洪良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是他没用,他的孩子,他喜欢的人如今都命悬一线,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攥紧了床上人的被褥,疼痛让他的脑子几乎不能思考了,有一个念头却格外清晰。

    他得救她,一定得救她,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去死。

    “舒月,”洪良沉声开口,“看好姨娘。”

    舒月一愣,就见男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霍然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她叫了一声,却没能得到回答。

    洪良又进了雨里,不用去找大夫了,也不用想着出府,都没用的!他知道,他得找到能解决问题的源头。

    男人步履很快,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直奔着戚钰院里的方向去了。

    今夜守夜的是秋容,出了这么一档事,大家都没了睡意,还有人在小声地议论嘀咕:“陆姨娘不会真的有事吧?”

    “那她也是自作自受。”

    “多行不义必自毙。”

    洪良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秋容立刻起身:“干什么的?”

    站在雨里的男人眼神如鬼魅一般:“我要见夫人。”

    “夫人已经睡下了。”秋容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先前是因为兹事体大,她们不敢擅作主张,如今齐文锦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了,她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了。

    “我要见夫人!”洪良又重申了一遍。

    被他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秋容莫名地不安,就好像这个人很快就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正想着,就又听洪良改口。

    “那我要见大人。”

    秋容皱眉:“大人自然也是睡下了。”

    洪良不再多言了,作势就要往里冲,众人赶紧去拦:“干什么啊你?”

    “我要见他们!”

    正这样闹成一窝粥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打开了。

    出来的是齐文锦。

    洪良在雨中看着男人的身影。

    都是命,他心想着,这都是命。他给过机会了,他原本是相见戚钰的,原本是想跟戚钰谈判的。

    但出来的是齐文锦。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白薇那边不能再等了,他没有别的选择。

    “大人,我有话想对你说,是关于少爷的。”

    ***

    齐文锦也没睡着,他方才一直和衣躺在戚钰身边,倒不是因为担心陆白薇睡不着,而是因为激动于关于未来的设想。

    没有陆白薇,没有其他任何乱七八糟的人,就只有他们。

    在青州,他可以随意戚钰折腾,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左右……她都逃不出自己身边了。

    之所以愿意听洪良讲话,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因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当初是被戚钰救的,又被戚钰当间隙送去接近陆白薇,连陆白薇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他的。

    齐文锦倒是想听听,他准备说什么。

    “大人,少爷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这一句炸在齐文锦的耳边,比天上正响起的巨雷还要响。

    呆愣过后,可能是因为觉得太过于不着边际,齐文锦反而被气笑了:“你为了救她,连这种谎都敢撒?”

    洪良咚的一声就跪去了地上。

    “大人,小的确实是想救陆姨娘。但夫人对小的有救命之恩,若非属实,小的怎敢拿此事污蔑夫人?少爷确实并非大人的亲生骨肉,而是夫人在回府之前……”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扼住了喉咙。

    “闭嘴!”

    齐文锦已经动怒了,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喉间还能听到野兽般的低吼。

    凶狠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了自己。

    他也确实那样做了,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洪良并不怀疑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可是他动怒了,从刚刚的丝毫不在意,到现在的动怒,那自己就有机会。

    洪良挣扎着继续说了下去:“夫人……回府之前,我跟过她一段时间,我能肯定,那时候……”

    扣在自己颈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洪良几乎已经触摸到死亡的边界了,但他还是撑着,把最后的话说完:“你想知道孩子是谁的,就救她。”

    齐文锦是真的想杀了他。

    那是久违的浓重杀意,冲得他理智全无,只剩下最后的想法。

    杀了他!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杀了!他怎么敢的?怎么敢这么污蔑阿钰?怎么敢搬弄昭儿的是非?怎么敢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他吃过无数次亏了,就是因为有这些挑拨离间的人在,他和阿钰才会走到今天这步。

    不能信!这些胡言乱语,一个字也不能信!

    齐文锦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事实上,他也不敢信。齐昭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可能?若他真的不是呢?

    那自己还有什么?

    自己和戚钰之间还有什么?

    齐文锦的视线从洪良的脸上转开了,微微向上,看到了不远处的秋容。

    女人的脸上满是惊恐,从刚刚开始,就是洪良说起齐昭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表情了。

    仿佛十分害怕洪良说什么来。

    齐文锦的手,在洪良彻底断气松开了。

    窒息让男人止不住地咳嗽,但他甚至都没停下来,就又对齐文锦重申。

    “大人,救救陆姨娘,我还能告诉你更多你想知道的事情。”

    齐文锦侧了下头,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赤红的双眼里,是毁灭一切的杀意。

    “你敢有半句假话,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还有陆白薇,我今天能救她,明天就能杀她。”

    “我会当着你的面,把她千刀万剐。”

    那凶狠的语气与表情,让洪良的身体也有一瞬间的瑟缩。但是很快,他便镇定地直视着齐文锦的眼睛。

    “若有一句假话,便让我不得好死。”

    齐文锦盯了他良久,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去找大夫。”

    他会杀了他的,不论真假,一定都会杀了他。

    昭儿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呢?他那么亲自己,他们感情那么好,不是父子

    是什么?

    戚钰就算是恨自己,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不会拿孩子做文章。

    所以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陆白薇什么时候都能死,在那之前,他要弄清楚,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

    第66章 他是谁(已修)昭儿的亲生父亲是谁?……

    这一夜,大概除了戚钰,所有人都是一夜无眠。

    戚钰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进来伺候的不是秋容,是略面生的面孔,戚钰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直到那端着水盆的手在轻轻打颤,她才开了口:“放那吧。”

    丫鬟依言走过来放下,伺候着她洗漱。

    “大人呢?”

    “大人昨儿晚上就离开了。”

    “秋容呢?”

    “秋容姐姐被大人叫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戚钰慢慢擦拭着自己的手,她问的每个问题,对方都回答了,却回得语焉不详。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那么吵闹?”

    这次,丫鬟倒是回得细致了:“是陆姨娘院里出了事,她不知怎的突然落了胎,大人差人去看过了,忙活了一宿,陆姨娘没事了,但孩子是没了。”

    戚钰手中的毛巾被接过去了。

    这新来的丫鬟很懂得伺候人。

    孩子没了,陆白薇没事?齐文锦叫了人过去的?

    戚钰想起上次男人还说什么让她尽快把陆白薇处理了,想也知道,今日这种种反常源头又是陆白薇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待用过了早膳,步出房间,戚钰才发现院里的下人都被换掉了。她的脚步才往院外去,就马上有人过来拦着。

    “夫人,大人吩咐了,近日城中盛行风寒,就请您不要走动。”

    戚钰站了好一会儿,理由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结果已经很明显,她是被软禁在了这里。

    连自己都被软禁,秋容那边的情况,怕是也不见得好,下人们都只是奉命行事,与他们周旋也无益处。

    戚钰压住心头的那一丝烦躁,转身进了屋里。

    这样的软禁进行了五天,院里的依旧是陌生的面孔,桌上的饭菜剩得越来越多了,连下人都会忍不住劝两句:“夫人,您再多吃一点吧。”

    虽是软禁,这些人伺候她不可谓不周全,找不到一丝不敬。

    戚钰没有理会。

    齐文锦若真是发现了什么,想要从秋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就怕会用什么狠毒的手段。

    这样的担心让她免不了几分浮躁。

    也是在这一刻,戚钰才清楚地意识到,不管她付出什么样的努力,苦心孤诣地做了多少事,始终是在齐文锦的掌控中的。

    他不想给了,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

    第六天的时候,齐文锦才出现在戚钰面前。

    他是在夜里突然来的,听到开门的动静,在灯下翻着书的戚钰抬眸看了一眼。

    裹着冷风站在门边的人,一身黑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阴沉的面色俨然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比起她这个被软禁在屋里的,男人反而更像是受了什么大难,下巴处长出了青色的胡渣,脸上更是几日之内便消瘦了不少。

    戚钰与他对视片刻后收回了目光,她能感觉到齐文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情绪太过于汹涌,无法具体地分辨出来,但毫无疑问,是有恨的。

    那是她未曾在齐文锦身上感受到的强烈恨意。

    有了这么多天的思考,如今再看着面前这人的模样。戚钰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只是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错,陆白薇?她可没有这样的定力,若是抓住了这个把柄,早就闹到顶朝天了,何至于要等到生命垂危……

    生命垂危……想到这里,戚钰心中一顿,隐约闪出一个人来。

    洪良?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的?戚钰在脑海中迅速搜寻了一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在相处的那几日里露出过马脚。

    是了,那个人,确实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自己当初看中的不也是这一点。

    戚钰轻轻拢了拢外衫,这个动作终于打破了两人的僵持,齐文锦也动了,戚钰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冷风随着他的动作被隔绝到了外面。

    “还没睡?”

    是齐文锦先发的声,跟他表现出来的压抑不同,声音听着倒是轻松得很。

    戚钰嗯了一声。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扇动起的风让桌上的烛火有片刻的跳动。戚钰原本没抬头的,却见齐文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抽走自己面前的书。

    “夜里看伤眼。”

    戚钰抬头看过去,离得近了,便更清楚地看到了男人憔悴的姿态,尽管他已经努力装作云淡风轻了。

    说着,齐文锦又将手里的酒壶放在了桌上。

    “我们成亲也有十年了,”他一边往酒杯里倒,一边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又喃喃重复,“十年……十年同床共枕,好像还没有好好地聊过。”

    他率先端起了自己那边的一杯。

    这样一副要谈心似的架势,有些出乎戚钰的意料,她盯了一会儿面前的酒杯,也慢慢端起。

    齐文锦在她端起的那一刻,就一饮而尽了,开始给自己倒第二杯,一边倒酒一边开口。

    “阿钰,这十年,我对不住你的地方颇多。新婚之夜,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强迫了你。”

    他的话把两人的思绪都带到了那并不愉快的一日,然而戚钰只是低头陪着抿了一口,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婚后,是我冷落了你,任由你被母亲为难,被陆白薇奚落。”

    没有兴师问罪,齐文锦反而自我反省起来,每说一句,便一杯烈酒下肚。

    “你我的第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文锦突然停住了,戚钰的眼里,也终于有了波澜。

    她在这样的静默中抬眸看了过去,男人方才那些尖锐的愤怒、恨意,在说到这句时,蓦然都平息了下去。

    只留下了痛苦。

    那是戚钰计划中在未来的某一刻,看到的痛苦。

    齐文锦,你唯一的亲生骨肉,被自己亲手葬送了,而这么多年惜之疼之的孩子,却并非你的血脉,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太早了,还是太早了。

    若是能再晚一些,她就能把这些话都问出来,把心底藏了那么多年的恨意,宣泄出来。

    戚钰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而后也一饮而尽。

    她不问,但齐文锦也说不下去了。

    陆白薇捡回来了一条命,按照约定,洪良确实告诉了自己他知道的一切。

    他是遭了土匪拼命杀出来,全身是伤被戚钰救下的,救命之恩,他原本是真的想为了戚钰肝脑涂地。

    “所以,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齐文锦也这样问了。

    这话让洪良羞愧地低下头。

    他原本并不想的,所以哪怕是从戚钰的小心举动里、起居用药里,察觉到了当时的戚钰可能已是身孕在身,他也从未过问与声张。所以哪怕是陆白薇这么多年都在寻戚钰的弱点,他也从不透露。

    只是……只是他实在是做不到,就这么看着陆白薇去死。

    洪良说了很多,却唯独没说,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齐文锦派人去查,除了找到孩子确实不是自己的蛛丝马迹以外,关于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找不到一丝线索。

    他这些天,想了许多许多,不是不恨的,就坐在齐昭的房间里,想着自己是怎的看着他,从一个襁褓里的孩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想着自己每每看见那张与戚钰相似的脸庞,心间的柔软。

    她怎么能……一点余地也不留,怎么就能狠到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

    对齐昭,齐文锦是

    补偿,是爱屋及乌,但也确实是一个父亲真真切切的爱。

    他是真正地明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和充实,他怎么能接受,齐昭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现在要怎么说出口,说起自己曾经的那个孩子。

    他与戚钰的孩子。

    齐文锦不得不停下来,来缓住胸口的疼痛,可就算是停止了说话,每一次的呼吸依旧在牵扯着疼。

    就像是在提醒着自己,自己的自作自受。

    “阿钰,我没有说过对不起是不是?也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想听,你要的不是这个。”

    齐文锦突然抬起头来,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去,一把抓住了戚钰的手欺身压了下去。

    “过往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欠了你。所以齐昭……齐昭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他虽然说着“当作不知道”,但戚钰离得近,却能听到男人牙齿打颤的声音,那是恨到了极致。

    “齐昭还会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齐家唯一的继承人。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你想要给你哥哥报仇,可以,齐岱年我由你处置。我们回青州,属于戚家的家产,我都交给你打理,绝不会多问。”

    “但是戚钰,你得告诉我,”疼痛怎么会有麻木呢?齐文锦疼了这么多天了,可直到现在,提起这个话题,他整个身子仍旧在发抖,“你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阿钰,你跟我说,他是谁?”

    戚钰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内疚吗?难过吗?后悔吗?

    怎么会呢?面前的人越是痛苦,越是愤怒,她就只会越是畅快。

    她不觉得齐文锦已经肯定了齐昭的身份。

    所以方才,戚钰甚至想过了许多周旋的方法,想了许多要靠什么样话术,或者是提起从前,用愧疚动摇齐文锦的心。

    就像她刚回府做的那样,曲意讨好,步步为营。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不想那么做了,于是沉默了半晌的女人终于开口了:“知道他是谁?然后你打算做什么?”

    齐文锦没有回答,但他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藏也藏不住的杀意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妻子和孩子都是他的,他都认。

    但是那个男人,那个与自己的妻子水乳交融过、是齐昭亲生父亲的男人必须死。

    齐文锦恨到了极致。

    他非得要他死不可。

    “我会让他消失的,”男人宛若魔障了一般,“他只要消失了,齐昭就永远是我的孩子,是齐家的长子。阿钰,”男人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手轻轻将身下人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理了理,“你也不想有一天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是齐昭的父亲吧?这对昭儿也不好是不是?”

    “就让他消失好不好?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是谁,然后剩下的,就都交给我解决。”

    第67章 看客(已修)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戚钰想到了李瓒,只觉得齐文锦的话好笑,交给他?他要怎么做?

    她别过了脸不说话,却被齐文锦当作了另一层意思。

    男人眼中墨色更甚,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对住自己:“你要护着他?戚钰,你是要护着他?”明明该愤怒的,他也确实在愤怒,可更多的却是委屈与伤心,“你想报复我,我认了。昭儿不是我的孩子,我也认了。我只是让你告诉我他是谁?戚钰,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执着于这个问题,疯魔了一般。

    “秋容呢?”

    身下人终于开口了,问的却是其他人。

    齐文锦在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隐藏起来的担忧,许是这几日,她真有什么忧虑,也只是忧虑秋容了吧。

    “那个奴婢敢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因为恨极,他原本是想吓唬戚钰的,想告诉她,那个贱婢已经被他用刑伺候了,或者直接说,那贱人已经死了。

    然而可悲的是,他不仅不敢这么做,连这样吓唬她都不敢,只是碰到戚钰的眼神,他的声音便不自觉低了下去:“我没把她怎么样。”可又不甘心地补充,“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做什么。你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你已经做到了,那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他现在只是一个隐患。”

    知道秋容没事,戚钰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看着上方男人的脸,他像是随时都要崩溃了。

    明明他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明明现在该紧张的,应该是自己的。

    戚钰挣扎着转动起手腕,或许是怕弄疼了她,齐文锦禁锢她的手跟着松开。

    “大人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有价值呢?”女人笑了笑,眼里甚至有一丝挑衅在里,“他是我孩子的父亲,这还不算价……”

    砰得一声,是齐文锦一拳狠狠砸在了她的身侧,怒吼着打断了她的话:“闭嘴!”他像是失了理智,“闭嘴!你的夫君是我!昭儿的父亲也是我!只能是我!”

    戚钰的刀子插得太过精准了,扎得他的心脏血淋淋。

    一直以来,他的倚仗不就是齐昭吗?他不就是笃定着,至少他们之间,是有齐昭的。

    可是现在,这个联系是戚钰与别人的。

    该死的!该死的!齐文锦喘着粗气,那男人现在如果在这里,定然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那就不说齐昭了,”戚钰还是在笑,“但他也毕竟是……跟我有过露水之情的人,大人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会念念不忘?”

    她越说,男人眼里的凶光就越盛,到最后,甚至是杀气。

    那双粗厚的手冲着戚钰的颈部来了,似乎是真的想掐死她一般,戚钰没有任何的畏惧与躲避。

    她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手落在了她的颈间,却没有用力,而是在停顿片刻后又向上,捧住了她的脸。

    带着苦涩的吻落下,浅尝辄止。

    “好了好了,”齐文锦的声音已经彻底缓和下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钰,别说了,别再气我了。”

    戚钰确实是想试探他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还是有些超乎了预料。

    她停止了挑衅,眼里的讽刺被隐藏了下去,被伤感所替代,女人就这么抬起手,微凉的手指摸上了齐文锦的脸。

    她原本只是指尖轻触的,可齐文锦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整张脸急切地贴到了戚钰的掌心之中,迫不及待地感受爱人在狠心过后的仁慈。

    “齐文锦。”

    那哀怨又无奈的声音带来的疼痛,好像一点也不比方才的少。

    齐文锦听到戚钰叹息。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我们走到今天这步。”

    她明明没有说什么的,可轻柔的语气,让齐文锦恍惚间觉着,女人是在哄着自己消气。

    他还未开口,带着委屈的眼泪就先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毫无预兆,也全无男人风度,停也停不下来。

    是啊,她肯定不想的。

    这么多年,独自守着秘密,她也是害怕的。

    她肯定也是想好好生活的。

    齐文锦将女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哽咽着一句又一句。

    “不怪你的,不怪你。”

    “以前的事情,我们都放下。”

    “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说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阿钰,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颈间已经被男人的泪水浸湿了,戚钰就这么看着屋顶。

    好好过日子……

    齐文锦,你知不知道这如今成了多奢侈的事情?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来说。

    ***

    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一向勤勉朝政的皇帝罢朝了三日。

    这是苏蓉后边才知道的事情。

    她醒来时,看到的是闭眼靠在床边木椅上的男人,那张不再年轻稚嫩的脸隐隐有几分疲惫,却不损俊朗。

    他没穿蟒袍,是一身常服,恍惚间让人觉着回到了太子府的时候。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过特别恩爱的时候,

    但他对自己也从来都是爱护的,到现在都是如此。苏蓉原本没觉着什么的,因为在这世道,不变,就已经是最好的深情。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无意中在皇帝案前看到的关于戚钰的信。

    她总以为皇帝是在朔儿落水那次后,才开始注意戚钰的。两人的渊源仅此而已。

    却没想过,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了缘分。

    皇帝这么多年不踏足后宫,他一直在找什么人,如今好像都能串起来了。

    真的有人……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吗?

    那一瞬间,苏蓉心中万般情绪划过,却又在想起自己的身体时,化为了苦笑。

    苏蓉的表情还未完全收起,椅上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里一片清明,明显刚刚只是假寐,带着压迫的视线一扫过来,脸上原有的几分疲惫也消失不见了。

    “醒了?”李瓒身子动了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边说,一边起了身。

    “没……”苏蓉想说没什么的,却发现干涸的喉咙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李瓒也发现了,手微微用力按在了她的被子上:“好了,你才刚醒,先别说话。让御医给你看看。”

    确实出声困难的苏蓉也放弃了挣扎。

    原本就已经是深夜了,等御医来问诊开了药,一直折腾到了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李瓒一直看着喝了药的苏蓉重新睡下才去了殿外,御医还在那候着。

    “皇后怎么样了?”

    “这……”几位御医互相看看,面上都有为难,但终究还是有人给了答复,“皇上,只怕皇后娘娘,熬不了太久了。”

    这个结论,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李瓒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尽全力医治皇后。”

    众人忙不迭地应下了,但其实,自皇后昏迷后大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是收效甚微。

    李瓒这几日都在这里熬着,如今确定苏蓉暂时没了危险,他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奏折已经堆积了不少了,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上面,王林赶紧劝:“皇上,您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龙体要紧。”

    李瓒没回应,径直往那边去了。

    王林还想劝,直到看到他并非是拿起奏折,而是抽出了每日报告齐夫人起居的信册,才识相地噤了声。

    男人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盯着空白的信封面良久。

    好几日没有见到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时,那缠绕在心口的丝丝缕缕的酸涩、惆怅,就好像是在……思念一般。

    李瓒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他还是打开了信封。

    探子报得并不怎么明确,因为齐文锦把戚钰院里的人统统换了,只说是府中那位陆姨娘难产,夫妻二人发生了争执,戚钰被软禁在了房中。

    李瓒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这个齐文锦,他敢!

    纸张在他的用力之下被揉成了团,怒气上冲之时,却又带着某种无力。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自己哪怕是皇帝,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插足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是争执也好,是让自己一次次嫉妒的床事也好,那都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连他与戚钰缘分的初始,不也是源于戚钰对齐文锦的报复之心吗?

    恨,不也是源于爱吗?

    就好像……自己只是他们演绎情仇的看客罢了。

    这种感觉……不好……

    很不好……

    男人太过用力了,捏着纸张的手指都在泛白。

    “王林。”

    “奴才在。”

    “准备一下,朕要去早朝。”

    王林担忧他的身体,可看着皇帝带着怒气的背影,又实在是不敢多言,只能应下了是。

    ***

    齐文锦做了噩梦。

    梦中是一名陌生的男子,他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却能看见站在他旁边的戚钰。

    两人依偎着若正常的夫妻一般。

    齐文锦瞪着眼往那边冲,他要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拉不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齐文锦急得大喊:“阿钰!阿钰!”

    戚钰没有理他,好像眼里就只有那一个人。

    齐文锦又看到了他们旁边的另一个小小身影,是齐昭。他又迫不及待地叫:“昭儿!儿子!来爹爹这边!”

    齐昭在那两人的陪伴下回头,小小的脸上尽是冷漠。

    “你才不是我爹呢!他才是!”

    齐文锦就是在这样的噩梦中被叫醒的。

    “大人,做噩梦了吗?”

    眼前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冷淡的眉眼,配着这样的声音,却仿佛有一丝担忧在里。

    噩梦的余韵还在,齐文锦不由分说,拉过她便攥住了唇,梦而已!只是梦而已!男人不停地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着,妻子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仅仅是噩梦而已,他都受不了,若是成了真,他该怎么办?

    他得找出来才行,找出来,杀了。阿钰不告诉他也不要紧,他自己找就是了,他总能找到的。

    至少……至少能让阿钰消消气,只有扯平,才能抵消怨恨,她才会对自己好一点。

    齐文锦想起先前戚钰刚回府的时候,也是这样迎合、依赖自己的,就算是假的,那也是好的。

    男人吻得更急了,唇齿相碰带出阵阵疼痛来。戚钰轻轻蹙眉,手则抵在胸前,用力地推他。

    “大人!”

    齐文锦总算是停下来了,他还喘着气,看向戚钰的眼中却带着不满的阴鸷。

    为什么?为什么要抗拒?为什么要拒绝他?他是不是被那个男人比下去了?那个男人也这样亲吻过阿钰吗?他的技巧比自己更好吗?

    从知道戚钰有过另一个男人开始,这个念头便盘旋着挥之不去。

    “大人,”戚钰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方才下人来传了消息,通知皇上要上早朝了。”

    第68章 猜想(已修)荒唐的猜想

    戚钰发现了齐文锦的表情有片刻怔愣。

    难道皇上前几日都未上朝吗?

    这在李瓒身上十分少见。

    如此说起来齐文锦看着也不像是这几日去上过朝的人。

    是出了什么事吗?能让皇帝不早朝,莫不是皇后的身体有了变化?昭儿还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心思流转,倒也没问出来。

    毕竟昨晚关于齐昭的事情,她与齐文锦还是不了了之的。

    然而,下一刻戚钰抬头,冷不防就撞进了齐文锦那双桃花眼里。

    对方盯得死死的,就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戚钰面色未变地提醒:“大人再不起该迟了。”

    如此良久,男人才终于慢慢转过视线起身。

    他去了外间穿衣,没一会儿就听见了下人们伺候的嘈杂声音,朝服已经准备好了,但想来齐文锦那个模样,免不了要好好拾掇一番。

    戚钰坐了起来。

    齐昭的事情,齐文锦现在的态度明显是要忍了的,但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忍下去。

    洪良那边,能为了陆白薇出卖自己一次,那就有第二次。

    消息不能再泄露给其他人。

    这都是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她正在脑中思索着,有往里来的脚步声响起,戚钰抬头看过去,是已经穿戴整齐的齐文锦。

    男人一扫前几日的颓废,绯色朝服衬得人丰神俊朗。

    他就这样迈步走到戚钰跟前,面色已与平日无异,伸手道:“帮我系上。”

    戚钰看了一眼放在他掌心上的金鱼袋,绳带缠绕在修长的指间,被伸到了自己面前,像往常他有时候会做的那样,但这次戚钰却没有去接。

    她沉默半晌后起身,又跪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齐文锦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妾身自知过错不可原谅,事已至此,你我夫妻缘分……”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站着齐文锦突然也跪了下来。

    “帮我系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带上了恳求。

    那只手则再次被伸到了自己跟前。

    戚钰没动,齐文锦这个人,惯是个会伪装的。

    无论是伪装深情,还是伪装不爱。

    倒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身侧的手突然被紧紧抓住,戚钰抬头,男人原本已经恢复如常的脸上表情隐隐又开

    始崩裂。

    “阿钰,”明明现在做错的是她,可后悔的却是自己,她认罪,折磨的却还是自己。她要是这样……要是这样,自己还不如继续先前的假象不去挑破,齐文锦眼眶一热,莫名地就想落泪,“戚钰,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他紧紧拉过戚钰的手,不由分说地把金鱼带塞到了她的手里,就好像只要这么做了,只要借着往日他能讨到的温情,就能回到之前的那样。

    阿钰在看他,但齐文锦已经无所谓了。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暴露软肋?

    怕什么处于下风。

    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她才能满意。

    戚钰终究是抬起手,依言将男人腰间的金鱼带系上。

    齐文锦的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去,他拉着戚钰起身,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我等会儿就让秋容回来,院里的人也都给你换回来。”

    洪良他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对其他人乱说的机会。

    这些他都没来得及说,外面的下人已经在小心地催促。

    齐文锦深吸了口气,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戚钰在一起才好。

    “你安心等我回来。”

    ***

    苏蓉再次醒来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华景伺候着她喝完了药才禀告:“娘娘,二皇子殿下、三公主,还有齐公子,都在外面候着。”

    听到他们几个,苏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三人这段时间都是形影不离,连安澜都被带得活泼了许多。

    “让他们进来吧。”

    华景还有些担心:“娘娘的身体受得住吗?”

    苏蓉笑了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伤感:“受不受得住,都已经这么回事了,倒是本宫的孩子们,看一眼,便少一眼。”

    华景不敢让她想下去,赶紧吩咐人去外面请了。

    不多时,三个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上。

    瑞康公主是最先跑过来的,离得近了便能看到女孩明显红肿的眼睛,显然是这些天没少哭。

    “母后!”连这一声里也带着些许哭腔。

    “哎呦,”待她扑到了床上,靠坐在床上的人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轻笑,“看看是谁惹我们小公主这么伤心了?”

    话里的慈爱惹得安澜更想落泪。

    “母后已经好了吗?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小孩子哪怕是对死亡还没有真真切切的概念,也知道永远离别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苏蓉抚摸着她的头,逃避般看向了后面走来的两人。

    齐昭走得要落后两步一些。

    苏蓉对他很好,又是二皇子和公主的母亲,知道她病了,少年心里也不好受。

    问安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并不影响皇后与孩子们难得的团聚。

    倒是皇后不多时就记起了他:“好了好了,你们也别站着了,华景,给他们都赐座吧。对了,先前皇上不是送了些水果,都一并拿来。”

    华景马上去照做了。

    苏蓉已经很久都吃不下什么了,能看到孩子们替自己来吃,心中倒是舒坦了些。

    “金桃在这个季节很难吃到,还是皇上知道本宫喜欢,特意命人寻来的。”说到这里时,苏蓉也叹了口气,平心而论,李瓒做得已经够好了,但现在所有这样的好她都不怎么想要了,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将心思暂时收敛起,她笑了笑:“本宫如今是吃不上了,你们来尝尝。”

    齐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他从小就吃不得桃子,别说吃,一旦碰着了桃子上面的毛絮,皮肤便会奇痒无比。是以家里从不会出现这种水果。

    如今也是,为了避免那种场景的出现,他的手原本是打算伸向其他的水果的,结果就听着了皇后娘娘这么说,似乎目光也在往自己这边看。

    齐昭只略一沉思,手就转了个方向,兴许自己的这个病已经好了,他心里暗自想着,总不好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他就这么拿过盘子上的桃子小心咬了一口。

    嘴边隐隐有毛刺刺的瘙痒感,但尚且也能忍受。

    苏蓉也没想那么多,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她能坚持时间不久,虽然还是想再跟孩子们说说话,但几乎要坐不住的疲惫却是越来越掩饰不住。

    华景见状找了个机会插话:“娘娘,要不你还是歇歇吧。太医说了您要多休息。”

    三个孩子马上担忧地看过去。

    苏蓉确实逞不了强了,勉强点点头,还不忘安慰满眼担忧的孩子们:“没事,我歇一歇就好了。等本宫好些了,你们再来。”

    “朔儿,你的功课,记得都不要落下了。”

    李朔忍着眼眶微微的湿润点头。

    华景送的他们出去,三个孩子原本情绪都低落着的,谁也没说话,然而华景冷不防却突然瞥到齐昭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布了一层红疹,肿得十分吓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另外两人闻言也都看了过去。

    齐昭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嘴,结果手一伸出来,露出的皮肤也可见大片的红疹。

    “齐昭!你没事吧!”

    李朔和李安澜马上围了过来。

    “没事没事,”齐昭看他们担心,忍着瘙痒开口,“可能就是刚刚的金桃,我母亲说我小时候也有过,很快就会好的。”

    “你既然吃不得,刚刚怎么不说?”安澜急得不行。

    华景一听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想扫娘娘的兴。

    “好了好了,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先带齐公子去洗一洗,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桃毛,御医等会儿就过来。”

    宫人们赶紧带着他们过去。

    华景一直到御医说了齐昭没事了,这才放下心,回了苏蓉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一回来,就听到了皇后娘娘问道,显然是也听到了一些动静。

    华景忙将方才的事情都回给了她。

    “好在已经没什么事了,那齐公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定然是不想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原本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的苏蓉,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突然一点睡意也没了,眼睛都变得清醒起来。

    她想起,皇上也是的。

    不,准确来说,是曾经是。

    在他年幼的时候,曾有人用此事做文章,在他的被褥上放了桃毛,差点要了他的命。

    在那以后,李瓒非但没有远离,反而不断地逐步适应,直到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些事情,也是后来府里的老人见她这么喜欢吃桃,无意中说出来的。

    李瓒对此也从来都是无谓的,他从来都不允许什么弱点的存在,也大大方方地告诉苏蓉无需避讳。

    现在,苏蓉冷不丁地想起这些事来。

    这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对桃子不适应的人,这天底下多的是不是?

    苏蓉强迫着自己闭上眼,但架不住念头挡不住地往

    脑子里钻。

    是多得是,但这么多年,自己不也就遇见了这么两个吗?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开始反反复复地想。

    想自己在皇帝那里看到的,那两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结缘。想这么多年来,李瓒的改变。还有他们二人自见面以来的点点滴滴。

    越是梳理,就越是心惊胆战。

    似乎所有的条件都在指向一个猜想,她死也不愿意承认的猜想。

    苏蓉只觉得遍体生凉。

    第69章 狠意(已修)齐昭不能留

    念头一旦升起,便挥之不去。

    若是真的呢?

    若是真的,自己这么久以来,都做了什么?

    皇上也是知道的吗?

    不对,苏蓉仔细回忆过后,又马上否决了。这件事无论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皇上定然都是不知道的。

    李朔住在自己的宫里,齐昭自然也是。孩子们平日里的起居都是自己宫里的宫人们打点的。

    皇上就算是过问,也只是过问李朔课业上的事情。

    对齐昭并没有怎么关注。

    这样的想法,让苏蓉勉强恢复了一些冷静,重新又挣扎着起身。

    “娘娘!”华景赶紧去扶她,但也想劝她休息,“您不是累了吗?还是……”

    话没说完,被苏蓉抓住了手。

    “方才齐公子的事情,不要张扬,不要惊动其他人。让他休息两日,这两日就不必跟着朔儿去读书了。”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就算是“不要张扬”难以理解了一些,但皇后娘娘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华景点头应下:“是。”

    苏蓉喘了喘气,半晌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苏绍那小子,我也有些时日没见着了,吩咐人去苏府传令,让他进宫来,让本宫看看。”

    华景心疼她才刚刚醒来,却一刻也不曾闲下来,但也知道皇后一直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应下来。

    “是。”

    ***

    秋容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她看起来确实没受什么折磨,将她上下打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戚钰才松了口气。

    她从秋容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纰漏确实是在洪良那里。

    “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说起这个,秋容还一脸的忿忿不平,“要不是夫人,他早就死了。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夫人赴汤蹈火,如今就这样背叛您。”

    “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戚钰则是若有所思,“没有早告诉陆白薇,而是将秘密保守到现在,也算是我没有看错他。”

    戚钰虽然是这样说的,抓着手帕的手,却在收紧。

    倒也是可惜了,若不是有这么一茬,洪良也算是已经完成了任务。

    无论是真的喜欢上了陆白薇也好,还是背叛自己也好,自己原本都不至于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如今……

    ***

    这边轰轰烈烈闹了这么久,老夫人那边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

    戚钰再过去请安,她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临到末,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陆姨娘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质问,但语气又陪着小心,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卑微。

    显然是不想得罪了戚钰,又实在是舍不得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子。

    戚钰这会儿已经陪着耗了不少时间了,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手上动作一顿,随即便将已经打开的杯盖重新盖上,放在了桌上,面上做出为难的模样。

    “母亲,有些话,原本大人是不想让我跟你说的。但您是一家主母,我觉着,瞒着您,也不太好。”

    老夫人一愣:“什么?”

    戚钰看看周围:“还请母亲先遣退其他人。”

    老夫人看她的神色不像是玩笑,心中惊疑不定,但也照做地让伺候的丫鬟们离开。

    吱呀的一声,门也被关上了。

    见戚钰没有立即开口,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了一声:“有什么话,你说就是。”

    戚钰直到见老夫人确实被吊足了胃口,方才叹了口气说出口:“其实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大人的。”

    “你说什么”老夫人脸色瞬变,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不是文锦的?你的意思是……”

    她并不是全然相信。

    这话是从戚钰嘴里说出来的,在她下意识的想法里,还是后院争宠手段的可能性更大。

    也是,戚钰对上她的眼神,心中了然,毕竟是得让她捉奸在床才行。

    “母亲若是不信……”女人的眼里多了几分泛着冷意的笑意,“便看场好戏好了。”

    ***

    陆白薇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回来的。

    身体回来了,心却仿佛还留在了那里。

    孩子……她摸着自己的腹部,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已经在她肚子里那么久,她费尽了千辛万苦,夜夜不能安睡想要保护的孩子。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的流逝,也眼睁睁地看着,齐文锦是怎么弃她的,是怎么想让她死。

    恨!好恨!

    不知道该恨谁,但巨大的恨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若是不做点什么,自己就该坚持不下去了。

    “陆姨娘。”是舒月的声音,“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那声音里藏着一丝恐惧和忐忑,不怪她会如此,任谁看到现在这样的陆白薇,都会觉着可怖。

    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隐隐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她像是什么也听不到,只一门心思地咬着手指,那手指都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了,疯疯癫癫的样子只让人觉着害怕。

    见她对自己的话没反应,舒月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下,刚想离开,床上人的视线突然看了过来。

    “舒月。”

    是陆白薇的声音,却不是她平日里的语调,配着那阴森又癫狂的表情,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舒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屈身应道:“奴婢在。”

    “洪良当日是怎么说服大人的?你再说给我听听。”

    舒月被问得手足无措:“奴婢也都是听来的,洪良跟大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大人听了以后,马上就让大夫来给姨娘您看病了。又关押了秋容,将夫人也软禁起来了。”

    陆白薇伸出一只手来,露出布满了牙印的食指。

    “他有把柄。”女人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这话,但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为自己意外想明白的发现,“他有能威胁齐文锦的把柄。”

    说到这里,甚至笑出了声:“关于戚钰的。”

    得做点什么,她得做点什么,她不好过,那所有人就都别过了。不然她好像都快要疯了。

    “我得知道是什么才行。我得知道,他握着的是什么把柄。那个洪良,该死的洪良,说什么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就该早点告诉我才是。”

    那怨毒的语气,让舒月都忍不住后退了些,直到床上的人挣扎着起来,满屋子地找自己的金银首饰,全部堆在一起。

    “这些,把这些都拿去用。”陆白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要见到洪良。”

    ***

    洪良是被齐文锦关起来了。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陆白薇现在也不在乎钱不钱的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洪良的手里,到底掌握了关于戚钰的什么把柄。

    舒月花重金替她打通了护卫。

    陆白薇见到洪良的时候,他看上去糟了不少罪,躺在脏乱的柴房里,灰色的布衣上满是血迹。

    “洪良。”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在地上闭着眼睛的洪良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丝光彩也跟着放了出来。

    陆白薇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惦念着自己的安危。

    有什么情绪在心中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被更深的恨意掩盖下去。身体的虚弱让陆白薇弯下了身子,但恨意却让她的精神莫名地亢奋。

    看她蹲下,地上的男人表情马上换成了担忧,挣扎着爬起来。

    被带着血渍的脏兮兮的手扶住时,陆白薇的眼里升起一股厌恶,却又很快掩藏下去,再抬起头时,便是她惯用的楚楚可怜的脸。

    “为了救我,让你受苦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还有盈盈的泪光,就像是真的在心疼他一般。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陆白薇还在说着,她也不嫌脏了,一把抓住了洪良的手,“对不起。”

    洪亮手足无措,只能慌乱地摇了摇头。

    然而,下一刻,抓住他的那只手就更用力了些:“洪良,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齐文锦的,你是怎么说服他救我的?”

    洪良愣了愣,半晌,再次摇头。

    陆白薇急了:“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告诉我。洪良,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知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我们还有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洪良僵在那里,表情一变又变。

    从震惊、惊喜,到痛苦、绝望,终究都归成了无奈。

    他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陆白薇就看到了那嘴里的空洞,宛若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惊吓让她一下子咬住唇失了声。

    洪良……洪良他竟然被割断了舌头。

    ***

    苏绍进宫了,也带来了苏蓉想要知道的消息。

    齐昭的生辰,以及关于他出生的事情。

    “说起来很奇怪,当初齐昭的接生婆,孕期给齐夫人诊脉的大夫,突然都消失了。而且……”苏绍凝眉,“就是在不久之前。”

    苏蓉闭上了眼睛。

    那些人为什么消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自己的怀疑,这已经让她头晕目眩。

    “娘娘让我查这些做什么?”苏绍明显对姐姐突然让自己做这种事存了疑,“是有什么问题吗?”

    整个苏家,如今苏蓉最信任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弟了。

    但唯独这件事,她却无法说出口。

    所以苏蓉只能笑笑:“也没别的,只是齐公子是朔儿的伴读,以后我不在了,怕是陪伴朔儿最多的,就是这孩子了,所以才想多了解了解他。”

    “娘娘!”听她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苏绍赶紧打断了她,“您一定会陪着朔儿长大的。”

    苏蓉苦笑,她又何尝不想呢?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这个孩子铺路,努力给他最好的。

    可偏偏……怎么做都是错。

    她亲手,把戚钰推给了皇上,亲手……把齐昭带进了宫里。

    不行!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皇上看戚钰的眼神。

    她已经阻止不了那两个人了,但至少,齐昭不能留!

    她不能把这么大的一个隐患,留给自己的孩子。

    第70章 筹码一步烂棋

    震惊、害怕以及微乎其微的心疼,在陆白薇的眼里闪过。

    洪良也发现了,慌乱地闭上了嘴。然而,还不等他有其他反应,刚刚几乎都已经在后退的女人,突然又一把揪住了他的手。

    陆白薇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手上更是瘦到只剩了骨头,可力气却出奇地大,捏得洪良的手甚至在隐隐作痛。

    “谁把你的舌头割了?齐文锦?还是戚钰?是不是怕你说什么?”

    原本的不确定,这会儿也变成了笃定。

    洪良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害怕地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是啊!他开不了口,当然回答不了自己。

    陆白薇也顾不上做戏了,一把撕下自己衣裙的裙摆,抓起洪良的手示意他在上面写字。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写下来。洪良,我会替你报仇的,也替我们的孩子报仇,快!快告诉我。”

    洪良深沉的眼眸盯她看了半晌,视线又转向陆白薇被啃得伤痕啃啃的手指上。

    他知道,陆白薇说那些话,只是哄骗自己罢了。

    她真实的目的只是想要自己手上的把柄,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了什么伤,又是怎么不能说话的。

    可他还是……不忍心责怪。

    男人伸出自己的手指,狠狠一咬,直到有血迹渗出,才就着那血在布上写字。

    陆白薇的眼里已经有振奋的光芒了,她激动地看着洪良的手指轻划着移动,然而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了。

    男人用血,只写了几个字。

    “别跟她斗了。”

    这成了压垮陆白薇的最后一根稻草,女人倏忽变了脸色:“什么别跟她斗?你看她把我害成什么样了?她把我害得这么惨,害死了我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不斗?那也是你的孩子!那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怎到了现在还不帮我?”

    恨意让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足以让隔壁的人都听得清楚。

    戚钰没有去看旁边的老夫人,也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该有多难看,至少那略急促的呼吸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老夫人淬了毒的声音仿若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齐家断然容不下这样的**!”

    戚钰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大人也是不想将此事闹大,让齐家成了京城的笑柄。是以那日才没派大夫过去,哪知这洪良还不识好歹,以此威胁。母亲也无需动怒,此事,儿媳自会处置好的。”

    “这样的奸夫**,就该一并处死了。”老夫人声音恨恨。

    她已经是深信不疑了,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弄死他们,还是被戚钰劝住,只在临走时再三嘱咐,一定不能留下他们。

    秋容看她身影消失了,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方才可是提着一颗心的,这会儿才敢问戚钰:“夫人,您也太大胆了,万一洪良说了点什么……岂不是都得让老夫人也知道了。”

    因为顾忌着这个,她方才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戚钰却笑得从容:“洪良是在为陆白薇考虑呢。他不知道老夫人在这里,但多半猜到我在。他自己都落得这个下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若是将秘密说出来了,陆白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不告诉她那些事情,是为了给她留下生机。

    只可惜陆白薇并不稀罕这点好意,她现在是抱着就算死了,也要拉上自己的想法。

    戚钰一边说,一边往外去了。

    却不是直接从老夫人的方向离开,而是特意经过了关押洪良的柴房。

    房门还敞着,她余光往里瞥去,看到了一身狼藉跪在那里的洪良,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无非是又回到了最初,她给了他多几年的生命,甚至是一段……爱情,怎么算,他都不亏。

    男人也在看她,混浊的眼里,是说不出口的请求。

    戚钰知道,他是在为陆白薇请求。

    就像是自己当年赌他的正直与衷心,他也在赌自己的心软。

    戚钰收回了视线,眸中冷笑一闪而过。

    拿人性来赌,本就是十赌九输的。

    她输了,他也会。

    ***

    皇宫里。

    苏蓉突然下床说要出去走走的时候,宫人们都吓坏了。华景更是极力劝阻:“娘娘,太医说了,要您卧床休息。”

    她如今连起床都是吃力的。

    苏蓉却是坚持让人去准备衣物,甚至在发现有宫人要偷偷溜出去时开口喝住:“去哪?”

    宫人惊慌失措地跪到了地上:“皇后娘娘!”

    “是要去禀告皇上?”苏蓉一边问,一边站了起来,“皇上才离开不久,又国事繁忙,就不要去打扰了。”

    她这会儿哪怕是没什么气力,威压依旧在,宫人低着头不敢反驳。

    “华景,更衣。”

    没有穿平日里的华服,苏蓉今日只是一身素服。她先在花园逛了逛,就像真的只是随便走走,直到被再三催促着回宫,却是脚步一拐,去了偏殿——李朔的寝宫。

    “娘娘,二皇子殿下这会儿应该不在殿里。”

    现在是他读书的时间,苏蓉当然知道,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孩子的安排。

    她要见的不是李朔。

    见着她来了,有宫人想要行礼通报,都被苏蓉制止了。

    “无需声张,”她捂嘴轻咳了一声才问,“齐小公子在里面吗?”

    宫人忙不迭回答:“在呢。齐公子的红疹还未完全好,仍在养病。”

    与苏蓉想得大差不差。

    先前孩子们与李瓒都已经分别来看过她了,这会儿该去早朝的已经去了早朝,该去读书的也已经去读书了,应该就只有齐昭还在殿里。

    然而她才往里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还有谁在里面?”

    “回皇后娘娘,是公主殿下。”说到这里,嬷嬷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这俩孩子,从一回来,就在里面抄写佛经了。说是给娘娘您祈福。”

    苏蓉的身形微微一僵。

    她走得很轻,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在帷幕旁就停了下来,只有视线在往里看。

    两颗小脑袋正凑在一起说话。

    “齐昭,母后的病,一定会好的对吧?”

    是瑞康公主的声音。

    “会的。”齐昭语气坚定地回答她,“娘娘那么好,一定会有好报的。”

    即使是带着稚嫩,苏蓉也能听出其中的真心。

    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瞬间激起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她在那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是几个孩子每次在一起玩耍的欢快背影;是戚钰救朔儿的奋不顾身,是自己先前的那诸多私心。

    戚钰救朔儿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朔儿与齐昭是兄弟的事实。

    她完全可以不管的。

    而自己……明明也是一名母亲,知道失去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她不顾戚钰是有夫之妇,就想撮合她与皇帝,她窃喜于戚钰不能再有身孕的身体。

    如今这算是什么呢?孽力的回馈吗?

    苏蓉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了精神,腿软的身体只觉得站立不稳。看出她不对劲的华景搀扶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娘娘。”

    这边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苏蓉赶在他们察觉之前示意华景带自己出去。

    回去寝宫后自是又一番折腾,苏蓉被伺候着躺下,太医又看诊过,给她开了药,周遭的环境才慢慢安静下来。

    苏蓉始终在思考。

    她不可否认,自己是心软了。

    但心软,不足以成为她选择的理由。

    在摒弃了初得到这样消息的方寸大乱、生命走到重点的急切后,苏蓉将失去的理智又拉了回来,开始她最擅长的权衡。

    准备好的毒药就在自己的袖里,她想要找机会,不难。但想要完全撇清自己,却并不容易。

    皇上现在不知道齐昭的身份,或许还会保自己,那日后呢?有朝一日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迁怒朔儿?

    戚钰呢?她也会恨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报复。

    反而是现在,让齐昭活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皇家血脉不容混淆,齐昭现在是齐文锦的孩子,哪怕将来他的身份暴露了,谁会相信?更别说让他继承那个一国之君的位置。

    连皇帝,应该都会持疑。

    戚钰是个聪明人,她应该也想到了这些,所以没有让齐昭认祖归宗的想法。

    是的,这么一想,皇后心境倒是开阔了一些。

    就是这样的,其实与自己最初的计划,也没什么区别。反倒是让她抓住了契机,能与戚钰成为真正盟友的契机。

    苏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什么也还没做,否则……真是一步糟糕透顶的棋。

    “华景。”

    “娘娘。”华景应声。

    “宣齐夫人进宫。”

    她既然有了新的筹码,就要再次跟戚钰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