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幸千,是他的归处
藕丝牵引着,似是要指引方向,却不知为成何环绕一圈后径直扎入了地里,她觉得奇怪,又将藕丝扯出,藕丝却消失在掌心。
她祭了天窟,藕丝便随着原来的身体消散,如今这藕丝是莫无单方向留下,如今消散应是因为留下的灵力只够指引方向一次。
可为何是在地里?
她看向门前站着的苏芮:“老板姐姐,这……”
苏芮面上的震惊已经被担忧替代,她看着幸千空荡荡的手,似是想说什么,幸千瞧了出来,立时问道:“姐姐是不是知道这藕丝牵引
的地方是哪里?”
“我以为,他不过是来问问。”
幸千品出了些不对,她立时上前:“问什么?”
跟前的人皱了眉,似是仍不知道如何说,她急了,就要再问,院子却来了新人:“不好说,是因为怕你真的去那地方去寻他。”
她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是熟悉又陌生的两幅面孔,熟悉是因为她曾“见”过,在幻境里,陌生是因为那终究只是幻境,并非真人。
苏芮叹了口气,没说别的,只去挽幸千的手:“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怕你冲动,当真就这样去了,那地方就是如今修为最高的如一宗宗主去了,也是极危险的,更何况是你?”
她与幸芽对视一眼,接着拉着人进屋:“而且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家人,有族人,不必自己去,可以让别人帮你把人带回来。”
幸芽当即应声:“是的千千,如今我们驺吾一族已经站稳脚跟了,并非只有你一人,不必你前去。”
她看向身侧男子,男子摸摸脑袋,在俊朗面容上抿出分外憨厚的笑:“芽儿的意思是让我去,我今年修为晋升元婴,如若有危险,也有保障。”
幸芽应和:“就是就是,青阳皮糙肉厚的,替你跑一趟正合适。”
几人你一应他一和的,似是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幸千抿着唇,视线扫过跟前几人,心里逐渐扬起分外陌生的情绪,是微热的,将她包裹时让她恍然明白,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了。
但。
她反手去拍苏芮手背:“不用,我真的不用。”
去找莫无,只是她的事。
她率先坐下,拿过茶水给几人倒茶:“不若你们先告诉我,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苏芮与幸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办,幸芽坐下,拿过茶一饮而尽,青阳顺势接过空了的茶杯,重新倒了新的,幸芽再次接过喝下,喝得太急还呛到了,青阳便抬手给幸芽顺气。
幸千看在眼里,她眯了眯眼,看向青阳:“其实这位公子我曾在秘境里见过。”
青阳愣了愣,只笑着:“真的吗,不曾想白姨留下幻境时还将我留了去,让王女见笑了。”
“诶呀现在重点是见没见过吗?”幸芽摆手,叮的一声将茶杯放在桌上,“那可是冥界,千千,那可是只有魂体没有活人的地方。”
冥界二字一出,幸千面上神情逐渐凝重:“冥界?”
苏芮点头:“对,冥界,其实在佛子在跪了天梯后曾来过我这,那时我正为另一件事烦忧,我弟弟修习出了问题,患上一奇症,睡着后魂魄会不自觉离体,当时我们发觉时只剩肉身了,魂体不知所踪。
“发现时魂魄已离体许久,所以我们担心是不是已经被黑白无常带去了冥界,而我族中曾有古籍记载着一去冥界的办法,当时佛子在侧听了一耳朵,便问了此法,此法虽被记载在古籍,但从未有人证实过,性质几乎与传言一般,我没当回事便顺嘴说了。
“幸芽姑娘这些年一直在找他,我也没往那处想,直到方才瞧见藕丝直直指着地下我才记起这事。”
她抬眸,神色逐渐复杂:“我想,佛子可能是去冥界寻你魂魄的。”
幸千捏着茶杯的指尖一颤,茶杯晃悠一瞬,洒落了些茶水。
“嗯。”她垂眸,将茶杯放在嘴边,茶水入喉,些微苦涩。
“怎么只有嗯?”幸芽眉眼带着急切,“那可是冥界,我们有的只是一个莫须有的办法,你若是出了差错该怎么办?你才回来,七十六年,阿爹阿娘,我,所有族人,都在等你回来,如今你回来了,怎的又要去涉险?”
幸千没有抬头,她只看着跟前的茶水,茶水是褐色的,隐隐映出她的眼睛,分外执拗。
幸芽还在再说,她抬手将人压下,她笑着:“阿姐。”
她从未这样唤过别人,阿姐,是与她同父同母的亲人。
幸芽神色一怔,相似的眼眸里倏地沁出水汽。
幸千也红了眼眶,她仍笑着:“阿姐,我想如果我要去做什么,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支持我的人,对不对?
“我在幻境里瞧见了,我的名字是你取的,我的肉身也是你封印的,你是最好的阿姐,所以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吗?”
四周倏地一静,有风吹进了客栈里,带着恬静的海棠花香,却不知为何,拂过面颊时竟觉得眼眸酸涩。
幸芽别过脸,眼眶盛着水光,却执拗着不肯落下,她硬着声音:“你这样说也没用,我不会同意的。”
其实已经答应一半了。
幸千看向苏芮:“老板姐姐,告诉我去冥界的法子吧,我是一定要去的。”
苏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只汇聚成一句叹息。
情啊情啊,便是这样说不清,有人仅仅听了句莫须有的话,便独自去了未知的地方,多年不见踪影,也有人分明好不容易回来,还不曾过一过安生日子,便又要踏上旅程。
他们便是这样记挂着,惦念着,将一个毫无血缘的人,珍藏在心底。
——
冥界
冥主已没了办法,再次来到莫无跟前,她面上透着疲惫:“兄弟,你告诉我一句准话,你是不是自己出不去了?”
莫无撑开眼眸,却没应声。
冥主恍然明白了什么,她大惊:“不是吧?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出去?你能进来,你出不去??”
她就要没理智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总不可能想了下就进来了吧,不可能吧!”
莫无重新垂下眼眸,脑海中恍然记起来的那天。
幸千没了,他只觉得自己也空了,天梯之上,八千八百十八层阶梯之上,没有任何,便是连尊佛像也不曾有,所谓佛祖,不过是个笑话。
他默了许久,下天梯时却不知去往何处。
从前他问过幸千想去哪里,幸千说,世界之大,竟没一处她能去吗?
他当时不觉得如何,只因为幸千还在,幸千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归处,如今幸千不在了,他便无处可归。
想到幸千,他便随着心念去了他们初见之地,那座位于人妖边界的客栈。
院子里的海棠花还没开,他便坐下喝了盏茶,那时正听见了冥界,冥界,是所有死去之人,魂魄的归处。
所以,幸千的魂魄,会不会也在那里?
他不知晓,便决计去看一眼。
只冥界终究与人间泾渭分明,根据苏芮所说,若要去,需得找到一条死河,这条河位于世界最边缘,连接着人间与冥界,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
而若想踏入这条河,还需得吃下假死药,装作自己是个死人,如此才会被当做尸体一般能顺着河流来到冥界,只这条河还有另一名字,不归河,这亦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河。
他已没了归处,那有没有回头路,又有何妨?
冥主要抓狂了,她揪着头发:“不慌不慌,容我想想,你肯定有办法出去的,你现在不想想办法是因为你心死了。
“让我仔细想想,之前下面的人通报过,说你一进来就看了魂魄名录,看了名录之后才来找我说要赎罪。”
思及此,她倏地抬头,语气迟疑:“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莫无没有应声,冥主就当他默认了,她还是觉得奇怪:“不对啊,如果你在意的人已经死了,你干嘛还在这苦苦撑着活下去。”
多年观察,她已经看
出这人就像一个空壳,他在十八层炼狱受刑,就像是找到了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虽然已经是空壳,但仍在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她灵光一闪,脑海里逐渐浮现一猜测,她试探着出声:“所以,你是在等一个已经离开,但可能会回来的人?”
莫无眼眸微抬。
见人有了反应,冥主愈发笃定,笃定之后又忍不住抓狂,她扼腕:“那你来错了啊!我这是冥界,是投胎的地方,能活过来的人,怎么可能在我这嘛,那投了抬,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呀。”
莫无再次垂头,是了,此事他来了冥界后便已想明白,也正是因为不曾瞧见在名录里瞧见幸千名字,他才能活到今天。
只是这虚度的时光,太过难熬了,他想赎罪,他也想让疼痛占据他的思绪,让他少想一些。
幸千,幸千,幸千。
他心里默念,眼前好似又浮现了她的模样,他缓缓闭眼,假的,不过是幻觉,距离幸千回来,还有很久,很久。
而另一边,有五人翻山越岭,踩过岩浆,趟过沙漠,穿过冰川,来到了大陆的最角落,一条没有尽头的河前。
河流几乎没有流动,透着死一样的寂静,幸千左看右看,看着身侧的人,幸芽硬要跟来,于是青阳便跟着来了,听了消息的海棠也要来,于是秦逸也跟着来了。
这一来二去,就变成五人一起来了。
她看着河,忍不住出声:“各位当真要跟我一起去?这万一回不来,可就折在冥界了。”
第62章 第62章终于,相见
幸芽从储物戒里拿出几枚丹药,她没应幸千的话,只将丹药放在几人手里:“假死药有风险,不若用这龟息丸,形似尸体,意识却清醒,若遇到危机,还能立时撤回。”
几人自然接过,海棠已经金丹,她引着灵力按在一旁的树上:“我已与这一片的树建立了联系,若我们回不来,树会将消息传给别的树灵,树灵会替我们报信。”
秦逸也在地上落下阵法:“来之前正巧研究了传送阵,虽不一定有用,但万一呢。”
阵线缔结成分外复杂的图案,接着落下灵石,将阵法维持。
一直没人理的幸千:……?
她忍不住再次出声:“大家有听见我说话吗?”
还是没人理,因为几人又忙忙碌碌去整竹筏了,因为这是条死河,竹筏落在上面可能会直接下沉,需要河边特殊的竹子当场制成。
“诶,你们……”她似要出声,幸芽又匆匆走回,在她手里塞了枚龟息丸。
“阿姐你……”却不等她说话人又走了,她捏着龟息丸分外迷茫。
青阳从她身后走过,他笑着:“王女不若放宽心,他们一起来,只是不想失去你。”
她听言抬眸,青阳正看着幸芽:“王女许是不知,在您离开的这些年里,大家都不曾放松过,芽儿忙着寻人,海棠姑娘闭关了七十年余年直到听到你回来的消息李,而秦公子在给各大宗修完大阵后也幽居多年不曾现身。
“如今您好好不容易回来,便又要去冥界,他们如何能放心?”
“青阳,你做什么呢!”那边幸芽正分外艰难削着竹子,“还不快来帮我!”
“来了。”青阳几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竹子,又拿出干净手帕递出,幸芽接过手帕擦脸,那方海棠拿过绳子过来,她便又去接绳子。
幸千看着几人,方才青阳说过的话仍盘桓在脑海,其实她回来后一直对时间没有实感,因为这七十六年,她一直在沉睡着。
她也因此忽略了,活着的人为了活着,总是会更艰难些。
她迈动步伐,接过海棠手里的绳子,兀自绑起来:“海棠也真是的,干活都不喊我,还是不是姐妹了?”
海棠动作一顿,接着眼眸一酸,她木着脸,跟着接过绳子:“还不是因为你要自己来,如果不是我知道了,你都不打算告诉我,先不做姐妹的是谁?”
“诶呀,”幸千连忙赔罪,“这不是危险嘛,我寻思我一个人就行了。”
海棠垂着头,手下动作没有停,声音也好似如常:“以前帮不了因为因为天窟只认你,可现下不同了,这又不是什么只能你去的地方,怎么能还让你一个人?”
空气静了静,其余几人默契没有出声。
幸千将最后一点绳子用力捆好:“好了,这次就依你们。”
她抬头:“那就麻烦大家了,等将人带回,你们再与我好好说说这缺失的七十六年,如何?”
幸芽硬了一路的脸终于笑开,她笑得爽朗明媚,比在幻境里的模样少了几分天真,多了几分沉淀,她扬声:“那就上路?”
“上路。”
几人躺在偌大的竹筏上,咽下龟息丸,落在最后的青阳引着灵力将竹筏用力一推,竹筏缓缓流入死河中。
吃了龟息丸后浑身逐渐僵硬,冰冷,也不能动弹,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幸千能轻易感受到竹筏下原本寂静的河水开始缓慢流动,周围的气温逐渐降低。
耳边隐隐响起别的声音,似是吟唱,却又不成调,不断吸引着人的注意力,接着眼前浮现了别的光景,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上辈子。
无父无母,独自念书,贷款念大学,又做营销号攒生活费,然后突如其来的车祸将她带到这里,又遇到莫无。
她经历的事走马观灯一般闪过,一帧又一帧,耳边吟唱仍在,身体好像在变轻,变轻,再变轻……
直到——
“凝神!”
是秦逸的声音,他骤然起身,灵力坠在他身前,“莫要去听这声音,这声音会诱使魂魄离体!”
幸千恍然回神,而回神那一刻,不断变轻的感觉倏地消失,接着大脑一痛,思绪一下溃散,她似要动作,接着又听见:“我好像要沉底了,你们不要动,死河不渡生人,我恐不能继续——”
声音戛然而止。
死河不渡生人,他就要沉底了。
那沉底之后回去哪里?
没人能回答,她只依稀感受到秦逸的灵力环绕在四周,似是在竹筏上落下了阵法。
是传送阵吗?
却不等她想清楚,身上陡然压上了水,却又好像不是水,因为极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按进水里,接身体各处都传来疼痛,疼的她思绪再次溃散。
她努力稳住心神,却又忍不住去想,这是正常的吗,是经过这条河都要面对的吗,还是说他们已经遇到了危险?
她要不要起身?
不行,不能起身,如果动了就会想秦逸一样,沉底。
可水压在了身上,身体在不断下沉,难道不是沉底吗?
她到底暴露了没有?
耳边好似又传来声音,是刀刺入身体的声音,非常清晰,而身上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觉得好像刀扎入的是她的血肉。
她愈加惶恐,心里念头不断交织着,一会想要不要动,一会又极力告诉自己不要,而疼痛愈加多,身上的水愈加重,直到——
“幸千!”
谁?谁在唤我?
她倏地睁眼,她们正在一一片漆黑的地方,眼前是几乎看不见顶的一道铜门,而她一半身体融进了铜门里,腰以下已没了知觉。
幸芽死死抓着她,属于她的灵力环绕在周围,是唯一光源,她神色焦急,眼眸透着急切:“幸千,你快用力,不要被融进门里了!”
她恍然回神,余光里正瞧见海棠极力从铜门里挣扎出来,下半身似是带出了些灰色气体,而稍远些的秦阳已经完全脱身,灰色气体更浓一些。
他们好像都不曾注意到这灰色气体。
青阳来到幸芽身后,灵力充盈着手臂,他是驺吾一族里少见专修体术的,又是元婴修为,这样抓着她,想必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拉出。
眼看着手就要抓在她肩头,她连忙出声:“等等。”
青
阳的手依言停滞,幸芽看着几乎胸以下都要没入铜门的人,已经急得不能再急了:“等什么?还等什么!你这都要消失了!”
幸千只扯过青阳带过来的灰色气体:“你瞧,这是什么?”
幸芽不解:“这能是什么?”
幸千已经的手也几乎要没入铜门,她只将灰色气体按在幸芽手上:“这是像灵力,又不是灵力的东西,可能来自冥界。”
几人顿时愣住。
这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要彻底没入铜门,她匆匆留下最后一句:“死人是不会自行脱离铜门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几人却听懂了,海棠率先反应过来:“我们都出来了,只你一个人去了冥界,到时候又要如何回来!”
幸千已经听不见了,她眼前再次成了一望无际的黑。
而冥界,焦头烂额的冥主倏地抬头:“嗯?怎么又有活人进来了?我冥界是什么很随便的地方吗?”
——
幸千踩到了实地。
身上仍残留着针刺一样的疼痛,如何也不能缓解,她似要运转灵力,体内灵力却像死水一样不能动弹,她顿了顿,恍然明白过来灵力不能用。
她只好动动异常沉重的手脚,身侧好似经过了“人”。
不对,不是人。
因为是半透明的,足尖也离地,是魂体。
魂体一个接一个像排着队一样沿着某条轨迹往前走着,她跟在魂体左右,迈步往前,视线不断看向四周。
因为一些文学典籍,她一直以为冥界就是地府,会有许多的阴差,会有彼岸花,还有由木头匆匆搭建的奈何桥。
但全然不是。
没有彼岸花,只有按照某种轨迹行走的魂体,也没有阴差,只有一个桌案,桌案上一本名录,名录自动翻过。
甚至奈何桥也格外不同。
她看着跟前的桥,不知和材质落成的桥,一片漆黑,而桥的那边看不见尽头,像黑洞一样。
“别再往前了。”是一女声。
她回头看向声音来处,是一浑身漆黑的女子,带着半边面具,瞧不清模样,而她身后跟着一黑一白两人,同样面具遮面。
她好似苦恼极了:“你又是怎么进来的?你难道不知道我冥界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吗?”
幸千怔了怔:“你是?”
冥主扶额:“冥主冥主,我是冥主。”
幸千恍然,接着俯身行礼:“见过冥主,叨扰了,我其实是来寻人的。”
寻人二字一出,冥主眼眸倏地一亮,她分外激动:“一个男人对不对?你是来带他走的吗?你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
幸千一噎,识趣地避开后半句,只说:“对,一男子,我是来寻他的。”
冥主就要感谢上苍了,她手一个翻转,带着人消失在原地。
幸千眼前场景跟着变幻,身旁不断传来冥主的声音:“我可要事先声明,我没有折磨他,是他自己要来这里的。”
来……这里?
幸千环顾四周,是各式各样的刑具,还有烧的滚烫的油锅,却都没有血迹,因为这是用在魂体上,魂体无泪亦无血。
而随着深入,周遭的刑具愈加残忍,甚至还有魂体受刑,尖利尖叫坠在耳边,让人分外不安。
她的心也随着步伐一点点下沉,她恍然明白这是哪里,这是十八层地狱,可是莫无,你为何要来这里?
冥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是来赎罪的,还自己上了这些刑具,我也是没办法。”
赎罪。
可是莫无,你何罪之有。
眼前逐渐浮现了一道身形,是熟悉的,七十六年不曾见过的人,是她心心念念,想了许久的人。
他惯常是笑着的,就是受了伤,衣服破损了,他的腰背也是挺直的,从不会让人觉得狼狈,可此刻她却觉得他狼狈极了,骨瘦如柴的身躯佝偻着,被挂在铁架上,身上还不断有刀片一样的利物刺入又抽出。
这应是极疼的,因为他的身体正隐隐抽搐着,可他像死了一样,没有动作,甚至眼眸都不曾抬起。
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眼眸微酸,克制不住上前,去触碰他的手,身体微微抽搐的人缓缓抬头,分外空洞地眼眸看了过来,他似要抬手,却最终没有抬起。
“又是幻觉吗?”
他嘴上说着幻觉,眼神却没挪开,只一寸一寸扫过她面颊,好像在说。
即便是幻觉,那我也该在幻觉消散前,再看一眼。
第63章 第63章带着眷恋的亲吻
不是幻觉,莫无,这不是幻觉。
幸千红了眼眶,指尖颤抖着,去触碰他凹陷下去的面颊:“莫无,我回来了,我是真的,不是幻觉。”
一旁的冥主神色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身后黑白两人,眼神示意着,三人悄然离开。
“嗯,”莫无眉眼微动,“我知晓,‘你’已说过许多次。”
他依然在幻觉里。
幸千睫羽微颤,她拿过他的手,放下帽檐,将一对尖尖耳朵凑近:“耳朵不会骗你。”
耳羽很软,指腹深陷时是温热的,柔和的。
莫无眼眸微凝,手下意识用力,手下的耳朵动了动,而跟前的人跟着缩了肩膀。
他倏地停顿,指尖微微颤抖着,似是确认,又似是不敢相信地,碰在她面颊。
指尖停留在眉骨,眼眸,鼻尖,最终落在柔软唇瓣上,轻轻一捻。
“幸……千?”迟疑着,在等待回应的语气。
她没有立时应声,只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面颊,接着踮起足尖,与他额头轻碰:“是不是我没在信里叮嘱你,要好好生活,所以你才这般不听话,要在这十八层炼狱里,把自己过成这般模样。”
莫无缓缓闭眼,他喉头一滚,声音微涩:“信里有言,若我修习邪术,你恐再也回不来,可我本就并非什么好人,所以。”
所以就去跪了天梯,所以要来冥界自行受刑,对吗?
他没说完,她却蓦然懂了。
莫名情绪倏地上涌,像被猝然挤压的柠檬,溢出的每一滴汁水都酸涩无比,她忍不住去捂心口,只觉得疼。
疼极了。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她执拗地将人看着,声音微微颤抖:“你是笨蛋吗?那不过是我不想让你真的像萧离一样去练邪术才说的话,你自诩工于心计,难不成连这都没看明白?”
他当真没有看明白吗?不过是已没了别的办法了,所以无论多荒谬的话,也愿意相信。
思及此,幸千眼泪愈加止不住,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就是笨蛋,我说了我会回来的,你就不能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等我回来?”
莫无似要抬手替她抹去眼泪,却瞧见自己满手脏污,他下意识要缔结清洁术,又恍然想起这里是冥界,不能使用灵力。
幸千正瞧见了这一幕,她吸着鼻子,从怀里拿出干净手帕,将跟前的手一点点擦拭干净。
莫无看着跟前的人,鲜活的,灵动的,不是幻觉,也不是他那不知做了多少次的梦境。
幸千,幸千,幸千。
他缓缓站直身躯,从铁架上脱离,那些利物刺入身躯的疼痛骤然消退时有一瞬空虚,他便在这时将人拥入怀中,于是那些空虚再次被填满,直到再无空隙。
他的心死了,需要疼痛才能证明自己活着,可她回来了,幸千,回来了。
他埋进她颈窝,深深汲取着她的气息,声音喑哑:“有用的,你提前回来,我也不用,再枯等二百二十四年。”
幸千颤抖着抬手,按在他脊背时才发觉他真的瘦太多了,她甚至能清晰摸到他的脊骨。
她将人撑开些,又去瞧他面容,她抿着唇,故意硬着声音:“你知道你把自己瘦成啥样了吗?一点都不好看了,抱着也硌,要是我真的三百年才回来,你就要在这待三百年不成?你就不怕我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不喜欢你了。”
听到不喜欢三次,莫无眼眸倏地下沉,他克制不住去禁锢她的腰:“不喜欢?”
“对,”幸千别过脸,“喜欢的前提,是要把自己过好,你看你现在——”
力道倏地压下,重重捻在唇瓣,接着动作一顿。
空气好似停滞了一瞬,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在缓慢地,一点点褪去。
她只听得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每一处都在塌陷着。
七十六年,也很久了,久到一个人普通人的一生已经走入尾声,那么此刻的重逢,在冥界的你我,算不算来世的第一面?
应是不算的,因为唇齿撬开,他探进来时,她能清晰感受到那么,那么多的念想,瞬间便将她淹没。
气息交融着,愈发激烈,青筋暴起了,手极力按在腰间,血腥味荡开,呜咽的细碎声音溢出。
又是一句:“幸千。”
如此眷恋,又彷徨的,一句幸千。
她眼角又沁出泪水,她极力出声:“嗯,我在……”
她好像从没告诉过莫无,她很喜欢他唤她的名字,每每被这样唤着时,她便觉得她好似被捧在了云端里,不是什么祸害,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就是简简单单的,幸千而已。
而只需要是幸千,便已经足够被珍视了。
许久许久,久到无数次探寻和她无数次的回应一一对应,久到不远处的魂体叫唤的声音彻底停歇,久到他们都没了力气。
这场基于唇齿的交战才将将停歇。
幸千不断喘息着,指尖无力搭在他肩头,而莫无只将人拥入怀里,他微微仰头,清晰下颌下喉结上下滚动,似是忍耐。
此处是冥界,他眼眸微抬,手按在她头顶,指腹不断摩擦着耳尖。
幸千拽紧他衣襟,身体颤抖了瞬,她看着跟前衣襟,隐隐瞧见松散衣襟下清晰一道疤痕,她神色一顿,倏地将衣襟扒开,应是匕首伤,分外突兀落在胸口。
他是元婴修为,就算在冥界灵力不能用,伤口稍稍处理也不会留疤的,除非是一点没处理。
她皱了眉:“这道伤怎么回事?还留疤了,你一点没处理吗?”
莫无神色一顿,恍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将衣襟拢好,遮盖着疤痕:“旧伤而已。”
什么旧伤,没处理就是没处理。
幸千就要再说,这时一旁传来冥主的声音,带着些不好意思:“二位,叙旧也叙完了,是不是该离开了?”
所以一直在看着是吗?
思及此幸千面色一红,她匆匆从某人怀里挪开,站定在一旁,足尖无措相碰。
怀里突然没了人,莫大的空虚就再次将他淹没,呼吸有一瞬急促,他挪步在幸千身侧,拿过她的手,用力握在手心,如此那骤然的空虚才稍稍停歇。
冥主从暗处走出,她摸了摸鼻尖,视线不自觉凝滞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她咳了咳:“要找的人找到了,要等的人也等到了,你们也该离开我冥界了吧?我这可不是什么隐居起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幸千视线飘忽了瞬,不知如何出声。
冥主见状好不容易轻松的神色顿时,她狐疑:“不会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吧?”
幸千看着自己足尖,没有抬头。
冥主:……
她不敢相信:“不是,你进来之前就没想好怎么出去吗?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
她指着莫无:“你,我不信你没有办法,现在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你可能是要出去的。”
莫无眼眸微抬:“嗯,自是有办法的,自来了冥界,在下发觉整个冥界运转皆系于冥主一人,进入冥界虽是条不归河,却也并非完全不能逆流而上,只是那道铜门难办些。
“不过若能让冥主受些伤,铜门也并非不可撼动。”
冥主:……?
她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所以你的打算就是,打伤我?在我的地盘打伤我?”
幸千连忙将人嘴一捂:“不是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着痕迹给人递过去一记眼刀,示意人收敛些,不要再口出狂言了。
那方冥主仍觉得不可思议,不断看向身后的黑白两人:“他什么意思?你俩说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黑白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
冥主越想越气:“我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也可以直接把你俩都打死,直接丢去投胎得了。
“七十六年,你一个外来的活人在死人待的地方硬是给自己上刑,我看你可怜,刑具不够用的时候都没把你赶走,你现在要打伤我?”
幸千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将人安抚:“莫气莫气,他没有这个意思,真没有。”
她努力笑着:“其实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外边,他们应该会想办法的。”
冥主扶额,她努力平缓呼吸:“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要进来?”
话音一落,铜门那边传来巨大声响,冥主倏地抬眸,一个拂袖带着人去了铜门处。
只是在看清铜门场景时,她神色又变得一言难尽。
幸千嘴角也抽了抽,只见身为体修的青阳卡在正中央,属于他的灵力硬生生将铜门撑开,因为还要抵抗铜门不断的吸力,他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而幸芽正从间隙中瞧见了幸千,她连忙出声:“快,你们快出来!”
幸千看着肉盾强行撑开的空隙,迟疑着:“这么点地方,真的能出去吗?”
“只有这个办法了!出不来也要出!”海棠也凑了脑袋过来。
冥主看着那即便极力抵抗,也依然在往里延伸的人,彻底没了办法,她叹了口气,只一掌打在自己胸膛,一声闷哼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整个冥界都开始动荡。
下方排列整齐的魂体纷纷抬头,而铜门那被强行撑开的空隙倏地变大。
莫无眼眸微凝,抱着人倏地从缝隙里钻出,而同一时间,死死抓着青阳的幸芽也倏地用力,将青阳用力拉回。
“轰隆”一声。
空隙逐渐融合,幸千急急回眸,她扬声:“冥主!谢谢你!你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又是“轰隆”一声,铜门彻底合上。
冥主使劲揉着胸口,身后黑白两人不解,对视一眼后黑的率先出声:“冥主,您为何要帮他们?您是一届之主,若是受了伤,恐要百年才可恢复。”
冥主疼的龇牙咧嘴,她看着紧闭的铜门,摆了摆衣袖:“总不能真的让人在这待着的吧?”
她兀自转身,一个响指间身形消失在原地,她坐在了奈何桥桥头,桥头一锅大大的孟婆汤,她撑着脑袋,看着一个接一个踏入奈何桥的魂体。
黑白两人落在她身后,她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吧,方才你俩瞧见没有?
“他们多鲜活呀,我们在这见到的都是魂体,来这的魂体大多浑浑噩噩,就算身前曾有海誓山盟,到这也不大认得人了,但他们不同,他们是人,有如此浓烈的情感,我看他枯等七十六年,又看到了他们如今重逢的结局,也算体验了一次,就当报酬吧。”
黑白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依然没有出声。
第64章 第64章我的家人,也可以是你的……
几人回到了竹筏上,竹筏却因为感知到活人就要下沉,海棠连忙将灵力灌注在竹筏,秦逸留下的传送阵瞬间被灵力充盈,接着灵光一闪,几人身形倏地消失,而竹筏缓缓下沉,直到消失不见。
而身形消失的几人再度回到岸边,幸芽分外着急去瞧幸千模样:“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海棠也凑了上来,将人里里外外查看着:“方才还瞧见了三个人,那三个人没为难你吧?”
一旁的青阳动了动因为用力过度青紫的手臂,抬眸间正瞧见幸芽身上被河水浸湿的衣襟,他神色一顿,上前用灵力给人烘干。
幸芽顺势抬手给人扯到跟前,接着就要从人怀里翻找:“我记得你有个随身带着的灵药很好用来着。”
青阳无奈,捉住她的手,自行从怀里拿出一玉瓶,幸芽接过:“对,就是这个。”
她拿过幸千手腕,将药涂抹在手腕内侧一不起眼的青紫上。
秦逸正瞧见这一幕,他默了默,一时没有出声,只站在海棠身后。
一时间几人都围在幸千身侧,而莫无站在不远处,与几人隔
着明显界限,他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人,神色逐渐意味不明。
灵药敷在手腕,青紫立时便消散了,只是这么小一块青紫。
幸千分完不好意思,她将幸芽推了推:“阿姐,不用这般,我没受什么伤,伤得重的分明是……”
诶?莫无人呢?
她左看右看找着人,接着便瞧见他孤零零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没有出声,只站在那,好似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幸芽还要说话,她跟着抬手:“阿姐,等一会。”
她想了想又拿过幸芽手里灵药:“这个就当是我借的。”
说罢她转过身,走到莫无跟前,他垂了眼眸,眼眸黑沉。
也是奇怪,分明也就几步的距离,但到了莫无跟前,四周一下便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拿过他的手,掀开衣袖,伤口隐隐渗血,她将灵药敷上:“虽然是我借的,但是用在你身上,到时候你来还。”
“嗯。”莫无心口微热,不着痕迹转过身,遮去几人看过来的视线。
视线一下被遮盖,而且很显然是故意的,幸芽眉头皱起,当即就要出声,海棠连忙制止,她放低声音:“别气别气,他就是这样,现下你若过去,指不定要打起来,幸千肯定不愿意瞧见这场面。”
“还会打起来?”幸芽愈发觉得不对,“他也不过是我妹妹喜欢的人而已,就算已经是妹夫,也没有独占我妹妹的道理,我必须要说道说道。”
说着她撸起袖子就要去理论,青阳及时将人拦腰抱起,他笑着:“芽儿,人家都几十年不曾见了,给些空间吧。”
幸芽不服:“几十年不曾见又怎么了?就可以独占我妹妹吗……”
二人声音隐入角落。
幸千隐隐听见了几人谈话,她面色微红,将灵药往人怀里一塞:“你看,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了,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玉瓶隐隐带着幸千体温,莫无下意识捏紧。
“那便不面对。”他足尖凑近,去拉她的手,直到十指交扣,严丝合缝,“你不需要他们。”
有我,就够了。
幸千神色一怔,她抬眸将人看着,眼眸微眯:“你这想法很危险,我当然需要他们,那是我姐姐,海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莫无眼眸微暗,一时没有出声,他引着灵力将幸千身上衣服烘干,垂眸又瞧见自己堪称破烂的衣襟。
幸千无奈,她从储物戒里拿出套新的圆领袍,指了指一颗树后:“呐,你那边换吧,我给你望风。”
莫无接过衣服,看向那有些距离的地方,接着又看向跟前的人,眉头微皱。
幸千眉头微挑,看看那边,又看向莫无,她迟疑着:“你不会是觉得远吧?这才五步路。”
跟前的人没有出声,只抓着她的力道紧了些。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他并非觉得远,只是生怕她就这么消失了,他只是,还在惶恐而已。
思及此,她心下蓦然一酸,她软了声音:“莫无,我已经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跟前的人仍没有动静,她只好:“那我跟你一起过去?”
如此他才迈了步伐,只仍牵着她,幸千背过身去,隐隐听见身后不断传来换衣服窸窣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人单手怎么换衣服的。
四周依然安静着,头上叶子掉落在肩头,她拿下叶子,足尖碰着足尖。
此时脑海中又浮现他胸前伤痕,她:“莫无,是不是我离开后,便没再处理伤口,冥界炼狱那么多年,你都不曾处理?”
身后的人一时没有应声,许久才有应答,说的却是:“冥界刑罚过段时间便会自行愈合,不会留疤。”
所以就是没处理。
甚至在去冥界之前的伤口也没处理,因为胸前那道留了疤。
她垂了眼眸:“你这样不好,受了伤,无论我在不在,都应该要处理才对。”
她又想到莫无之前的态度:“而且你之前说的话也不对,我是需要亲人朋友的。”
身后没再传来衣服窸窣的声音,应该已经换好了衣服。
树叶又落在了她肩头,这次她没将树叶拿开,只说着:“但你依然是最重要的,回来之后,爹娘我都没去见便来寻你了,阿姐也是不想我来冥界的,是我硬要来。
“我很在乎很在乎你,所以你不用不安,不用觉得我有了家人朋友就会忽视你,而且。”
她转过身,顺势将人一扯,扯到跟前:“而且我的家人可以是你的家人,我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朋友,你其实可以,试着接纳他们。”
身前的人瞧着他,微圆眼眸流转着,带着期待。
“嗯,”他听见自己应了声,“都依你。”
跟前的人顿时笑开,接着便牵着他往那边几人走去:“阿姐,海棠!走,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
他被带着迈动步伐。
那方幸芽立时应声:“对!该回家了,阿爹阿娘早就念着了。”
秦逸也笑着:“我还没去过呢,也不知南吾可欢迎我们?”
“那当然欢迎啦,”幸千笑着,“等着,到时候专门整个房子给你们,以后都可以来住。”
几人顿时笑出声,唯有莫无不曾。
他垂着眼眸,眼里只有一人。
他做不到,虽然他应了声,但他知晓自己做不到,他只会嫉妒她的家人在她心里留了位置,因为就是为了让他们回来,她才会去祭那天窟,他也会烦恼她的朋友占据她的时间,尤其是那唤作海棠的。
抢了她的人,他如何能当做朋友,当做家人。
但她在乎他们。
她会因为有他们在而高兴,会因为他们而开怀,那么他便也可以容忍。
只是幸千,一定要把我放在最前面才行,不若。
他眼眸微凉,沁出几分杀意,跟前的人在这时回了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驺吾住的地方已经独立出来了,唤南吾,阿姐与我说,里面可漂亮了,还给我单独留了院子,我们可以一起住。”
他恍然柔和了眼眸,嘴角微扬:“那以后我们便住在南吾?”
跟前的人点了点脑袋:“算是家在南吾吧,不过也要问你的意愿,你有想安家的地方吗?”
他摇头:“并无。”
幸千笑开:“那我们就安家在南吾了。”
一旁的幸芽正听了这话,她连忙出声:“不行不行,还不行,不能这么草率。”
她正了神色,看向莫无:“我听千千说了,你无父无母,师门也将你除名,确实是个可怜人,但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跟我们千千过着。”
她单手锤在手心:“得办结契大典才行。”
“什么结契大典!”幸千面色一惊,“这都什么跟什么?”
幸芽理所当然:“就是结契大典啊,你可是我们驺吾的小王女,以后我接替父亲的职责,你便是要接我的千里镖局的,是有头有脸的人。”
她越说越有劲:“所以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幸千已经开始头痛了:“怎么还有千里镖局的事?我不行的,阿姐,我不行的!”
不要啊不要啊,她不要上班啊!
幸芽将人安抚:“这个不急,父亲退位还得几百年呢,这是以后的事,现下重要的是结契大典。”
幸千眼眸流转,正瞧见莫无过分瘦的面颊,她当即将人一扯,手抵在他面颊:“阿姐你瞧,他这么瘦,大典上也不好看不是?不若我们底下结契就好了,就不大办了。”
结契二字一出,莫无眼眸倏地抬起,他看着幸千:“你要与我结契?”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幸千红着脸,愈发语无伦次:“不是,诶呀,我不是……”
幸芽看着莫无格外执拗的眼眸,倏地有了计策,她咳了咳,故作正色:“莫公子,在我们驺吾,结契是只能在结契大典上办的,你如果想结契,就得先办这个结契大典。”
莫无神色一顿,接着应声:“好,那便办。”
就,就这么倒戈了?
幸千头彻底大了:“到底有没有理理我!”
一旁没出声的海棠笑出了声,她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三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那颗放了七十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下。
真好,真是太好了。
她眼眸沁着笑意,心绪缓缓开阔,气息竟然就这样攀登。
上空接着响起雷鸣。
几人看着雷鸣倏地怔住,幸芽喃喃:“这,这莫不是要下雨了?”
秦逸率先反应过来,他当即落下防护阵法:“并非下雨,乃是海棠要渡劫了。”
几人顿时又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