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是千金不换的公主殿下。……
唐苒已经很多年没在七月末过生日了,她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九月。
当年户籍登记的工作人员手误,把七月写成了九月,唐明达粗心大意,没发现。后来家里嫌麻烦,想着两个月影响也不大,索性将错就错,没去改正。
小时候她挺固执,和同学好友都要强调一遍她真正的生日,让人家千万别记错。作为家里养尊处优的独苗苗,还要爸妈和爷爷奶奶每年送三遍生日礼物,阴历一次,阳历一次,身份证上的生日一次。
直到爸妈离婚,生活剧变,她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不再辩解这件在成年人世界里无足轻重的事,也不再讨要任何礼物。
十八岁后,她欣然接受了每年九月那天,银行准时发来的道贺短信,和同学同事们的生日快乐。
往年奶奶都会在这天给她打电话,今年没有。她只收到岑念的问候消息,和快递驿站待取的礼物。
烟花如昼,将她黑白分明的眸染成彩色,绚烂中划过怔怔的讶然:“你怎么知道是今天?”
宋泊峤笑着答:“奶奶说的。”
“什么时候?”唐苒完全不记得,疑问地看他。
男人目光略微一闪,转头望向静谧的烟花:“你不在的时候。”
“哦。”唐苒没怀疑,努了努嘴,“看来没少说悄悄话。”
他轻笑:“吃醋啊?”
“哼。”唐苒凑过去盯着宋泊峤,故作小心眼的模样,“难怪奶奶给我留信说了你不少好话,看来你偷偷贿赂过她。”
“既然是偷偷,那就不可能承认了。”宋泊峤趁机转头亲她一口。
唇一热,唐苒触电般颤了下:“……流氓。”
想坐回去,却被他捧住后脑勺。
呼吸熨烫的沉哑嗓音霸道侵入:“流氓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凉爽夏夜,寂静的山顶,无人机绚烂的光芒在两人的脸上明灭和变幻。她柔软地陷在他怀中,逐渐失去自主,轻而慢地喘息。
直到深吻结束,捕捉到天边最后一缕光,灵动漂亮的蓝色水母如流星般,盛放后消弭在夜空中,意犹未尽的她忍不住娇嗔抱怨:“都怪你,没看够。”
宋泊峤吻她额头,哄道:“下车。”
炎炎七月,山顶上却还有点冷,宋泊峤拿了件牛仔衣披在她身上。
唐苒看见后备箱里堆满的烟花盒子,还有一只长长的加特林,惊愕到语塞。
“附近空域由部队管控,禁止燃放那种大烟花。”宋泊峤一边拿出来,一边解释,“我买了些小的,过过瘾。”
见她还在发呆,笑了声:“来啊,一起摆。”
唐苒激动地搓手去拿。
就着车灯的亮光,唐苒跟着他蹦蹦跳跳地走到山崖前,把二十几个小烟花间隔排开,加特林插在泥土里,像一把剑指向朗朗星空。
唐苒跑回到车旁,见宋泊峤拿着打火机先点燃山崖尽头的两朵向日葵,然后迎面奔向她。
引线燃尽,向日葵开始飞速旋转,一道金色,一道粉色的光芒离心四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硫磺气味。
烟雾缭绕,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是真正焰火才能给予的兴奋。
剩下的盒子他依次点燃,从三个一起变成五个,焰火环绕交织,越来越壮丽璀璨。在无人问津的山顶,举办了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烟花盛宴。
最后一波被点燃后,唐苒拽着他跑到烟花前,要求宋泊峤给她拍照。
他拍了几张站到她身边,然后翻转镜头,伸长了手臂,点开视频录制。
“老婆。”
“啊?”
“开心吗?”
“好开心!”唐苒转过头,眼里星芒点点,笑容璀璨。
宋泊峤俯身吻住她,将这段画面永远留存,缱绻低喃涌动在唇齿间:“以后每年都给你放。”
唐苒压抑不住心尖颤动,嗓音甚至夹了哽咽:“你说的。”
“嗯,我说的。”呼吸停顿,鼻尖相抵,字字带着沉重的力道,“永远算数。”
唐苒不知道永远能多远,但瞬间好像中了魔咒,亦或是这场烟花的后劲还没散,持续而密集地侵蚀着她的大脑。竟然愿摒弃现实与人心,相信这句童话般的承诺。
当她怅然若失地看着满地狼藉,宋泊峤又像变魔术似的拎出一袋仙女棒。
两人坐到引擎盖上,闪烁的火光照亮彼此眼中的自己。
“好像过年啊。”唐苒靠在宋泊峤肩头,拿一根新的,就着他手里的焰火点燃,在火花呲啦中喃喃低语,“过年我都没玩过这么多烟花。”
宋泊峤握着她手,温热吐息吹动她头顶的发丝:“只要你想,每天都可以过年。”
唐苒“噗嗤”一笑:“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就像小时候爱吃糖果,是因为爸妈老不让吃。如果我有很多糖果,反而会嫌腻。”
宋泊峤面露深思:“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吗?”
唐苒摇摇头:“十八岁以后,口味越来越淡了。”
“生活也一样?”
唐苒迟疑了下,点头。
“嗯。”她望着快要燃尽的火花,低声重复道,“生活也一样。”
不再有过高的追求和期望,没有物欲,内心也平淡。
就像她还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就已经不期待轰轰烈烈,而去选择风平浪静的现实婚姻,预设好一生的轨迹。
幸运的是,婚姻比想象中美好。
*
开车下山也要三四个钟头,离开山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唐苒困得不行,但不敢睡。
她还记着副驾驶的责任,虽然宋泊峤说了很多遍没关系。
脑袋朝下栽的第N次,唐苒猛清醒过来:“啊,又差点……”
“睡吧,我真不困。”宋泊峤调小了音乐,“马上过丁字路口了,后半段我常开,没事儿。”
“不行。”唐苒用力甩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宋泊峤轻笑:“我还以为你连生死都看淡了。”
“我又不是对生活没有希望,四大皆空。”唐苒一本正经,“大道至简,是智者说的。”
“行,你说的都对。”宋泊峤笑着抓住她手,“冷吗?”
到底是夏天,开暖气显得很离谱,但后半夜的山里,要一直凉快到太阳升起来。
唐苒的手也是凉的,宋泊峤握紧,不再放。
“你回去好好补觉,不用陪我去机场了。”唐苒感受着他手掌的热度,语气认真地说。
“没事儿,我觉不多,补两三个小时就够。”宋泊峤一边开着车,一边捏捏她手指,“送你去机场再回来,差不多赶上晚训。”
唐苒:“今晚还有训练啊?”
“嗯。”
唐苒拿出手机,聚精会神地戳了会儿,宋泊峤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有点好奇,但为了行车安全也没去看。
直到她轻声笑了笑:“买好啦。”
“机票?”
“嗯。”
“几点的?”
“七点,到那边九十点钟,回家十一点,洗个澡正好睡觉。”唐苒收起手机,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你乖乖补觉然后去上班,不准想着送我了。”
这姑娘倔起来也是一根筋,宋泊峤不再坚持:“好。”
*
两人六点左右到家属院附近,正好迎着部队起床号的声音,经过操练场时看见新兵出操训练。
唐苒打开窗户:“好整齐啊。”
宋泊峤放慢了车速,让她能看得更清楚。
“你以前也这样过吗?”唐苒兴致盎然。
“在学校头两年练得多,后来就去飞行基地了。”
“还有靶场。”唐苒眼睛看得一眨不眨,“你会不会射击?”
“常规操作,没什么技术含量。”
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唐苒不禁轻嗤了声:“很厉害么?”
“也就是军区比武第一名,上个月刚拿,回头把奖章给你抛着玩儿。”
“……”没人比他更有凡尔赛的资格。
宋泊峤提前安排好送她去机场的车,才开始补觉。
两人在卧室睡到下午一点多,午饭都没吃,唐苒醒来的时候,宋泊峤靠在床头打游戏,手机调了静音。
唐苒凑到旁边问:“还是那个单机游戏么?”
“嗯。”一只胳膊绕过她脑后,抱住她,手指继续敲击着屏幕。
虽然他平时总吊儿郎当的不正经,但骨子里有劲儿撑着,很少像现在这样,彻头彻尾的颓。
这也是唐苒不喜欢男人沉迷游戏的原因。
然而很奇怪,宋泊峤懒洋洋打游戏的样子,反倒让她也跟着轻松,有种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的安然。
等过完剧情,进入下一个迷宫地图,他便把游戏存档,关掉,手机放到床头柜:“吃点儿什么?”
“还不饿。”早上回来犯困的时候,在车上吃了许多小饼干。
一条长腿压过来:“那做点儿什么?”
宋泊峤侧身,唐苒一不留神跌回枕头上,散落的头发绕在他臂弯,脖颈,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滚烫气音贴住她耳朵:“还剩最后一只。”
他说的是那盒套。
唐苒浑身软软麻麻,顺着本能勾住他脖子,或许是离别前的情绪作祟,心念晃荡,许多顾虑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那不能浪费……”
“嗯,物尽其用。”
正午的烈日穿透窗帘,屋里不需要开灯,半暗的光线,青空白日之下隐秘的角落,于空调冷气中升腾起无边的潮热。
薄被涌动,音浪迭起,汗滴在她眼角模糊了视线,剧烈摇晃中,唐苒用尽全力看清他模样。
除了她,没有别人见过的模样。
卖力,性感,充满野兽般的侵略气息,但也会温柔地哄她,像哄一只猫咪那样顺毛,舔舐,再给得更深更强烈。
起初她不懂那句“物尽其用”,直到第五次失控,浸透的蚕丝被沁凉得令她颤抖瑟缩,宋泊峤卷起来垫高她腰。双脚无助地搭在他肩上,小巧苍白,足弓绷出了青筋。
她哭得没一点尊严:“怎么还不好……”
这段时间,她骨骼都变得柔韧许多,身体被折过九十度,宋泊峤俯到她耳边:
“最后一只,省着点儿用。”
唐苒觉得腰都快断了,想要逃,却又舍不得与他亲密交付的感官。
意识不断被拉扯,从卧室到浴室,像在天堂和人间不停地穿梭。
后来唐苒被洗了澡,终于能躺下休息,宋泊峤帮她收拾完行李,又给汽车连打电话,确认一遍出发时间和地点。
“五点半,老庄媳妇儿也要出趟门,你俩一起。”
“噢。”唐苒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我今年还有二十天假,年底前得休完,先等你考试。”宋泊峤坐到床边,握住她手,“十月末怎么样?”
“到时候再看。”唐苒打了个哈欠,嘟哝,“万一又有什么事回不来,说了也白说。”
“不会。”宋泊峤俯身亲她,“给领导打过报告,我说再吞我休假,老婆要跑了,他们赔不起。”
唐苒无比自然地搂住他脖子:“拿我当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他笑了笑,手指撩过她额发,“是千金不换的公主殿下。”
睫毛轻颤,两人相视而笑蹭了蹭鼻尖,不约而同地闭上眼接吻。
*
五点多,军用吉普车等在楼下。
唐苒刚走出楼门,开车的士兵连忙迎上来,接过她手上行李。
一位短发妇女在后座打招呼:“苒苒。”
“清芬姐。”唐苒笑了笑,坐到旁边。
老庄是大队参谋长,也是位老飞行员,快四十了,也受过伤,身体状况不太好。如今面临停飞,正在考虑回地方。
唐苒刚上车,李清芬就接了个电话,听着像在和父母商量转业去处。
“唉,千万不要降级安置了,正科和副处待遇差不少呢。小希读高中正用钱,每个月补习班就得多少?还有各种营养品,吃的用的都不能差。轩轩大学毕业也不知道能捞个什么工作,没准儿家里还得帮衬。当初要他去军校,死活不干,读书也不用功,谁曾想现在考编都这么卷,以后还要买房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出了部队,各种补贴政策也都没有了,咱们得看清现实,一定给老庄谋个好单位。您有门路,多去走动走动……”
唐苒听了十几分钟,脑子都发晕,也颠覆了她以往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原来在部队待了二十多年的副团级老飞行员都还要愁出路呢。
世道艰难,大家都一样。
她不禁想到宋泊峤,也默默在网上搜索,以他现在的军衔,熬到四十岁应该会比老庄更高些,转业能去什么地方,有多少工资。
然而众说纷纭,查了个寂寞。
忘记通知他一声,唐苒立马发微信:【我上车啦。】
那边没回复。
她努了努嘴,看向窗外。
这段路早上才走过,但此刻宋泊峤不在身边。
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本来没打算让他送,可真当自己一个人离开,心底还是有股莫名的惆怅。
应该是习惯了吧,她想。毕竟家属楼那个小房子还挺温馨的。
还有许多忘不掉的隐秘回忆。
风轻云淡,卷着树叶香吹进来,她脸颊却染上暧昧的浅粉色。连忙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不要想那些。
李清芬讲完电话才唤她:“苒苒,昨晚开心不?”
唐苒愣愣地转回头:“啊?”
“小宋不是给你过生日去啦?”
唐苒失笑地扯了下唇:“清芬姐怎么知道?”
“大家都知道啊。”李清芬满脸羡慕,“租了几千架无人机去给你放烟花,那可是找空管报备过的,不然能随便飞?家属院早就传开了,怕你不好意思,都没在群里问。老庄说现在连师部领导都知道,底下大队里有个情种,为了哄老婆开心又花钱又兴师动众。”
唐苒整个人僵在原地,李清芬接着说:“不过比那次半夜偷跑,小伙子还是进步多啦,该走的程序一点儿没落,至少不会再挨罚。”
“……”
就是太会败家。
想想昨晚才可怜他全身上下47块,转到卡里的几万块钱,唐苒一阵哭笑不得。
*
数万平的机场跑道,五架歼-20整装待发,黑色机身被阳光照射成锃亮的银白。
战斗机滑出跑道,利箭一般冲上蓝天。
“085,088,保持队形,注意速度。”
“报告081,高度2500,迎角40,速度850调整完毕。”
五架歼-20在空中摆成人字形,喷涂着081编号的那架在前方领队。
急速上升的机舱内,推力手柄强劲的阻尼作用下,男人嗓音依旧冷静而慵懒:“上高度4000,等我号令。”
“队长,什么新科目啊?神神秘秘。”
“有空教下落叶升呗。”
无线电里一声轻嗤:“你学了顶什么用?遇上M国的F-22,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话说的,那帮孙子敢再来,我给你打僚机,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国功夫。”
“全体准备。”宋泊峤压住嗓音,停止队员间闲聊。
无线电静默,只能听见等待号令的呼吸声。
宋泊峤淡淡开口,两个字:“拉烟。”
“……”
“什么鬼?”
“拉什么?”
“什么烟?”
“我特么有吗?”
发号施令的男人笑了下:“装了,彩色的。”
“好好表演,送你们嫂子回家。”
*
唐苒听见熟悉的音
爆,头从窗户里伸出去,只见青空之下,五架战斗机轰鸣着靠近。
车窗在抖,开车的士兵透过后视镜惊呼“卧槽”。
飞机越过正上空时,尾部拉出五条彩色烟带。
领头那架081拖着条粉色,机身灵活地打个旋,烟带也成了波浪形,仿佛在向她摇尾巴。
唐苒只在阅兵直播里见过这种特技表演,久久合不拢嘴,也不舍得眨眼睛。
身后传来李清芬叹息的声音:“刚刚才说小伙子进步多了。”
“爱情令人盲目,还是那么不稳重啊。”
“唉,年轻真好。”
第32章 第32章合格的前辈应该像死了一……
飞机已经钻入云层,只留下长长的航迹云。
听着李清芬的话,前座士兵也在憋笑,唐苒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进去。
“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李清芬八卦地问,“小宋来这边几年,就没听说过身边有女孩儿,突然一下子就结婚了,打得我们措手不及。问他他也不说,你们是同学么?”
“不是同学,算高中校友。”唐苒没必要撒谎,实话实说,“但以前也不认识,结婚前偶然认识的。”
李清芬:“别人介绍的啊?”
“……不是。”唐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俩乌龙的相遇,以及她那天如何狼狈,索性笑了笑,点到即止。
李清芬领悟过来,便没再刨根问底,只笑着说:“不知道还以为你俩认识多少年了呢,我看小宋那样,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唐苒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当初张姐那句“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她没往心里去,只当玩笑。
这会儿心底却一阵说不清楚的复杂涌动,痒痒的,像伸了把勾子在挠。
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彩虹般绚丽的烟带,深夜山顶的璀璨焰火,全都在记忆里留下深刻的烙印。
回家一路,她从上飞机睡到降落。
当再次踏上奚城土地,看着多年不变的机场,嗅到家乡熟悉的空气,却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坐上网约车,给宋泊峤发了条消息:【到啦。】
屏幕时间变为22:43,唐苒收到他回信:【我也刚结束。】
唐苒靠着车窗,唇角弯起来:【彩虹很漂亮。】
宋泊峤:【是大家的心意。】
唐苒:【不是你的么?】
宋泊峤:【我的都在你那儿。】
唐苒脸一热,感觉他像在暗示什么,手指僵在屏幕上方,许久没回复。
直到他再次发过来:【在车上?】
唐苒:【嗯。】
宋泊峤:【车牌号给我。】
虽然城郊漆黑一片,开车的男人也陌生,但唐苒没怕。这世道谁不是拿命在闯,遇到什么都是天意。
可看到他消息,冷不防被这样周全的关心,还是觉得很温暖。
她把网约车APP的订单界面截图,车牌号和司机信息发给他。
宋泊峤:【打电话吗?】
唐苒在裙子上蹭了蹭掌心,缓解那阵潮热:【好。】
宋泊峤发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其实没多少话要说,他工作相关不能谈,部队也没什么八卦好讲。唐苒奔波到现在,有点累,嘴巴也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句。
宋泊峤那边开始有键盘声,似乎在敲电脑。
唐苒眯着昏沉欲睡的眼:“你在加班吗?”
“算点儿数据。”
“算什么数据?我还以为你只用开飞机呢。”
宋泊峤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儿得意:“开飞机可不止是体力活,我们这儿好几个全国奥数和物理竞赛冠军,我算一个。”
“真厉害哦学霸。”唐苒转头看着远处高架桥上的路灯,目光有点失焦。
她许是困了,脑子里天马行空,想起以前的事儿,念念有词:“我数学物理一直不好,偏科很严重。上高中的时候英语都能考满分,语文也一百三四。可轮到理科,数学能过一百,物理能过九十就阿弥陀佛了。”
宋泊峤知道她高考失利,就没问过她高中相关的任何事,没想到她自己提出来。
“那多好。”他笑得云淡风轻,“以后我们的孩子没短板。”
唐苒莫名被他说红脸,嗫嚅:“……早着呢。”
孩子是会有的,她没想丁克,但不到时候还不能考虑。
好在他从来不催,也很支持她的工作和理想。相比之下,她对于家庭的付出十分有限。
在两人都忙的情况下,对方明显用心得多。
“宋泊峤。”唐苒目光在发呆,视野里都是夜晚路灯的光斑,嗓音也很轻。
那边键盘声停下来:“嗯?”
像在凝神静心,无比隆重地等待她说话。
唐苒轻轻吸了口气,揪着裙子上的褶皱:“我以前没谈过恋爱,和谭喆也算不上什么正经恋爱,从小到大,我对于感情都没概念。”
“爸妈关系好的那几年,我没什么印象了,记忆里都是冷战和争吵,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经营一段婚姻,其实比起你,我更不知道怎么和异性相处。”
“不过我可以确定,跟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她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
只要看着这个人,就觉得温暖,安心,还愿意和他一起走,不是挺好吗?
现在她可以确定,宋泊峤就是那个令她温暖,安心,愿意一起走下去的人。
这一切不是她的功劳,而是他本来足够好。
是她被幸运之神背弃多年,上天给予的恩赐和补偿。
“谢谢你,老公。”她第一次平静坦然地唤出这个亲昵的称呼,突然发现也没那么困难。
叫的时候,上下嘴唇会嘟起来,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像带着点撒娇。
可气氛好像又被她毁掉了。
对面男人沉默不语,两端陷入尴尬的寂静。
终究还是她自己退缩,匆促道别,挂了电话。
*
白臻在床上打游戏,看见宋泊峤脸上表情由呆滞转变为欣喜,起身时差点撞翻桌子。紧接着抬脚往门口走,丢了魂似的,连电脑屏幕都没关。
白臻觉得不对劲,盯着他问:“这么晚干嘛去?”
“练会儿。”
“……”疯了。
夜晚的训练场,风呼呼吹着,两名站岗的新兵原本在打盹儿,看见宋泊峤来,瞬间挺直腰背瞪大眼睛,支棱起十二分精神。
可这人竟然不是来查岗的。
山里晚上不到十度的气温,他就穿着套短袖体能服,在训练场跑道上疾驰,400米障碍项目也飞速过了一遍。跨桩壕沟,高板跳台和独木桥,行云流水般匍匐过低桩网,再跃上高墙。
“卧槽,一圈没到十五分钟吧?”
“十二分五十八秒。”
“变态……”
“完了,咱们的合格线又得提高了。”
冷空气风干着全身汗液,宋泊峤稳稳坐在两米多高的障碍板墙上,手机屏幕照亮他漆黑幽邃的眼睛。
屏幕上是几分钟前唐苒的信息:【我知道我不算个合格的妻子,但我会努力的。】
激动的情绪好不容易被高强度训练疏散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刻,心念又开始翻涌。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冷静些许,摁下语音键:“苒苒,别想那么多,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儿。现在的状态我很满意,你不用改变什么。”
发送后,他没有等她回复,望向头顶苍黑的夜空。稀疏零落的星辰在闪着,远不如她在时那么明亮璀璨。
最亮那颗在他眼睛里:
“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安心,老婆。”
唐苒:【你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喘?】
宋泊峤笑了笑,打字回:【训练场呢。】
【你不在,发泄一下/体力。】
手机那头,刚到租屋的唐苒脸一红。
因为下午那次,她走路姿势都有点奇怪,出门特意穿了长裙掩饰。
想起这人朝她使劲的样子,身体都燥热起来,咬了咬唇:【那你以后多发泄发泄。】
宋泊峤:【什么意思?】
唐苒:【我觉得我们之间悬殊太大,你可以分一点出去。】
宋泊峤:【想都别想,全都是你的。】
【还欠我多少次?下回见面能还清么?再拖我可要算利息了。】
孟芝从厕
所出来跟她打招呼,唐苒匆匆回了句,红着脸躲进自己房间,靠着门板:【你不能总是那样……】
【我腿到现在还不舒服呢。】
【腰也酸。】
宋泊峤:【那怎么能怪我?】
【说你会反省吧,都不用在正事儿上。】
【某些方面确实不合格。】
“某些方面”指什么,唐苒心底门儿清,被他说得脸愈发滚烫。
那人紧接着又发过来:【是该努努力。】
【不指望向我看齐,你也不能落后太多。】
【性生活是否和谐,对夫妻关系很重要。】
唐苒哭笑不得,一边腹诽着臭男人脑子里就剩个色字,一边用力敲屏幕:【我去洗澡了!】
宋泊峤:【去吧。】
【伤口注意别碰水,早点儿睡。】
瞬间如清风流水淌过心头,唐苒笑了笑:【好。】
【你也早点睡哦,晚安。】
宋泊峤发来语音:“晚安,老婆。”
*
九月份就是客观题考试,复习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唐苒建议最近两个人各自努力,互不打扰。
宋泊峤同意了。
出考场那天,岑念开车来接她。
“吃点儿什么犒劳我的好姐妹呢?”玫粉色帕拉梅拉在停车场拐了个炫酷的弯,“国贸开了家潮汕火锅,听说挺正宗的,尝尝?是你喜欢的清淡口味。”
唐苒此刻一身轻松,连嗓音都高昂了几分:“去吧!”
车开上路,岑念八卦地看过来:“不给你老公打个电话?”
“发过信息了,他应该在忙。”
岑念叹了声:“我说,像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动不动联系不上,你万一有急事儿能找到人?”
“能有什么事儿?我自己活到现在也好好的。”唐苒揉着用脑过度的太阳穴,“我是结个婚,又不是变成个傻子。”
红绿灯前,岑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你啊,就是太独立了。”
唐苒笑了笑,未置一言。
火锅店包间满溢着清汤锅底的鲜香,服务员把烫好的吊龙放进她们盘子里。
精准无误的八秒钟,肉质弹嫩,不散不柴,颜色也是漂亮的粉红。
裹上特调的料汁喂进嘴里,两人不约而同享受地眯了眯眼,然后看着对方笑。
“哎你记不记得学校门口那家砂锅米线?老板是聋哑人那家。”岑念鼻头泛着可爱的红晕,和火锅烫出的细密汗珠。
“记得啊。”唐苒吃着第二口肉,“岑大小姐善心泛滥,每次给人碗底下压一百块钱,到现在也不知道被顺手偷了多少。”
岑念想起当年干的傻事,笑出声:“他们家牛肉也这么嫩。”
唐苒回忆着那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面,拥挤的桌椅,每周六课外活动都被岑念拉着去抢座位的紧张和热情。
“他俩年前不是去世了吗?然后那店面一直空着。”岑念说,“我打算给它盘下来。”
唐苒惊讶:“盘下来做什么?”
“没想好。”岑念摇摇头,有点茫然,“就听说他们儿子在和隔壁那家牛奶店谈,价格被压得很低,而且你知道那牛奶店老板什么德性,正儿八经的奸商,毫无人性。当初那批问题牛奶被曝出来,就该抓去蹲局子的,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真是祸害遗千年。”
唐苒眼珠子一转:“要不你也开家牛奶店和他抢生意?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反正你家大业大,早晚耗死他。”
岑念:“你认真的?”
“开玩笑。”唐苒耸了耸肩。
不熟悉唐苒的都以为她是个地道纯良的老实姑娘,但岑念知道她想法多,路子野,根本不是老实巴交的人。
能在辩论赛上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哪能是善茬?
只不过这些年,她的棱角没有用武之地,才收敛锋芒蛰伏起来。
又或者,她习惯了看淡一切。
“苒苒,真怀念以前的你。”
唐苒听见心脏里血流涌动,脉搏收缩的声响。
火锅店离租屋不远,唐苒吃得多,便没让岑念开车送,顺路走回去,消消食。
为了支持她复习考试,一个多月没打扰过她的宋泊峤,终于发了个视频通话。
唐苒举着手机,背景是繁华热闹的底商店面:“你怎么好像瘦了?”
“这话说的。”宋泊峤穿着飞行服,像刚从机场出来,语气吊儿郎当透着股酸,“你还记得我上次长什么样儿?”
唐苒就知道,暂且没了考试压力,这人就不会放过她。
一本正经,义正辞严:“你不好好说话就算了。”
宋泊峤笑了笑:“不禁逗。”
唐苒认真望着屏幕里的男人:“真瘦了,屏幕还显胖呢,你看你这脸,最近没好好吃饭吗?”
似乎旁边有战友闹,宋泊峤撇开眼瞪了下,再转回来低声问她:“现在还是以前帅?”
唐苒皱着眉头:“当然以前。”
“我也觉得。”说完,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什么,画面发生细微变化。
“……”唐苒嘴角狠狠一抽。
“他们说这个能美颜,我就试一下。”男人恢复记忆里的模样,朝她扬了扬下巴,“你美了吗?”
“美什么美?我又没病。”唐苒忍不住吐槽,“咱俩谁没见过谁啊。”
“还以为你开了美颜。”宋泊峤一脸认真,“皮肤又白了,又漂亮了,怕你被抢走。”
明知道他是在哄,唐苒依旧笑出声来,强行憋住清了清嗓子:“我去买个面包明天早上吃。”
“行。”
唐苒走进街边便利店,拿了袋全麦面包,一盒蓝莓酸奶,还想去挑点儿零食。
手不够用,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收银时才又拿出来,把视频划到后台去,调二维码。
付完款走出便利店,迎面碰上一张令人不快的脸。
“苒苒……”谭喆看上去比以前憔悴得多,面色蜡黄,胡茬一圈,头发也像很久没理过。
唐苒不想和他多说,出于曾经认识的原因,礼貌点了下头,打算离开。
谭喆伸手拦住她:“苒苒,我们能谈一下吗?”
唐苒皱眉看一眼他的手:“有事请说,不用这样。”
谭喆尴尬地把手收回,揣进裤兜里,肩背弯着,整个人显得很颓丧。
“你过得好吗?”
“很好,多谢关心。”
“我听说你找了个军人。”谭喆漆黑的眸盯着她,仿佛在奋力寻找什么破绽,“他很忙吧?是不是不在本地?平时有什么忙他也帮不上……”
唐苒扯了扯唇,凉飕飕的:“谭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喆被她冷漠的态度刺痛,目光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我是想说,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既然要结婚,你也该和一个知冷知热,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疼爱你的男人结婚。”
唐苒终于露出一个笑,不过是嘲讽:“你这种不健全的人结婚才要找保姆老妈子,我不需要,我是个生活自理,精神正常,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
“对了,一夜暴富的谭老板,您家拆迁款到账了吗?您现在这副打扮是……返璞归真?”
“……没有。”他艰难开口,“我们缺土地证,房产证也办不下来,后来城管又说我们违建,要罚款,强拆……”
“哦。”唐苒并不吃惊。
这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不过禁止农村建房是才出的政策,他们家房子早就有了,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落井下石。
唐苒心里揣摩了一遍,懒得挑明:“你的家务事我没兴趣,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谭喆急切地叫住她。
唐苒漠然望着,不发一言。
“苒苒,我离婚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唐苒眉梢动了动,发出一声事不关己的:“哦。”
“如果你跟他离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谁给他这么大脸?
唐苒差点被气笑,还没来得及措辞骂人,手机里响起一道慵懒却泛凉的声音:“老婆。”
唐苒这才想起视频还开着,慌忙点开刚刚被收起
的画面。
宋泊峤已经换回迷彩作训服,威严板正,不容亵渎的一身。
谭喆低头看见,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谭先生。”宋泊峤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的是作训服帽子,那凛冽锐利的眼神却仿佛端着杆枪,令人不寒而栗,“论先来后到,你是我前辈。”
“但感情这事儿,合格的前辈应该像死了一样。”
“你今天已经犯规了。”
他每说一句,谭喆瞳孔便收缩一分。
视频里的男人倾身向前,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都像尖刀利刃:“破坏军婚是犯法的,知道吗?”
“现在向我的妻子道歉,收回你说过的话,或者,我报案。”
第33章 第33章您老公。
闫菁菁在他家拆迁落空后毅然离婚,他总要找个下家,很快便想到了唐苒。不管怎么说,这世道对彩礼房子都没要求还愿意嫁的女人太少了,况且她在公检法单位,又努力,前途一定好,低成本娶这么个老婆,以后他必然是赚的。
谭喆原以为唐苒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性子,和一个冷硬的军人常年分居两地,感情怎么可能会好。碰巧见她一个人落单,便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两个人似乎很恩爱。
她老公明显是个护短的主儿,霸道不好惹,他甚至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如果再纠缠,这男人真会报案把他送进监狱。
那身迷彩军装看得他莫名发憷,更不敢冒犯,气焰顿时消下来:“那个,我就是开个玩笑,和苒苒叙个旧而已,犯不着……”
宋泊峤眸光一冷,态度更强硬逼人:“谭先生,这称呼不合适吧?你们如今连朋友都不算,还是叫唐小姐比较礼貌。”
他面无表情地哼笑:“况且我家苒苒,似乎并不想和您叙旧。”
“我家苒苒”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唐苒不想再看这张脸,多一句都是浪费时间,冷淡开口:“我和他没什么旧可叙。”
“回家吧,我帮你叫了车。”宋泊峤目光转到唐苒脸上,立刻铁汉柔情,“到路边了。”
“好。”唐苒看向马路,一辆黑色奥迪Q5打着双闪,她小跑过去,“你叫的专车呀?”
“嗯。”
唐苒努了努嘴:“浪费钱。”
“不是你给我那么多钱?”宋泊峤懒懒靠回椅子上笑着,“我又用不着。”
唐苒知道他在部队吃住全免,几乎不出去,也没有网购癖好,还是忍不住嘟哝:“你喝露水的呀,用不着。”
唐苒坐进车后座,司机礼貌打招呼后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手机里那个人说:“喝露水的是你。”
唐苒向司机道了谢,才回他:“为什么是我?”
“仙女呗。”
“……”这张嘴一套一套的,怪会哄人开心。
唐苒憋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对着屏幕瞪他,可眼里怎么都含了娇嗔的意味。
“老婆。”宋泊峤凑近屏幕,压低嗓音。
唐苒脸一热:“干嘛?”
宋泊峤笑了笑,飞扬的唇和眼角眉梢,透着股春风得意:“想你了。”
唐苒咬唇看了眼窗外,轻轻笑出声。
他问:“想我没?”
唐苒硬着头皮哼一声:“忙死了,哪有空想你?”
可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周末我抽空,回来一趟?”
“别,我十月还有场主观考试呢。”唐苒一本正经地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太好,语气软下来:“你来回折腾挺累的,而且半天都在路上,不划算,还是等休假再回来。”
她怕他回来,周末两天都下不了床,走了她还得缓好久。
毕竟这人半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还嫌她体力差。
“行。”捕捉到她慌乱的微表情,宋泊峤了如指掌地笑了笑,“休假申请好了,十月底,加周末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
唐苒心脏一个猛颤,隔着屏幕腿都软了,强定心神,装作不在意地点了下头:“哦,好的。”
宋泊峤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休假能有几天?”
唐苒:“年假五天,婚假三天,和周末一起的话能有十天。你定好日子我就去和领导说。”
“行。”宋泊峤双手交握着,思忖道,“你从26号开始请,咱俩去趟帝都见爸妈,再旅个游,十天也够了。剩下时间我在家陪你。”
“那我明天就去说。”唐苒哼了声,“这次不许再放我鸽子。”
“绝对不会。”
唐苒陷在他信誓旦旦的眼神里,夜晚的璀璨繁华瞬间都失了色。
*
第二场考试在十月中旬,算是她强项。
主观题考验的是思辨能力,她从小学开始进学校辩论队,一直到高中都是主力。
虽然大学荒废几年,但思维习惯都刻在骨子里,没那么容易丢掉。
加上法律知识她学得扎实,这三年在检察院负责档案管理,哪怕不亲自办案,见过的案件卷宗没有上万也有大几千。许多法律专业考进来的助理检察员只会浑浑噩噩地给检察官打下手,还没她钻研得多。
唐苒始终相信,人的处境永远不会被一锤子钉死。
就像她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行政办事员,但总有一天会站到她梦寐以求的刑事法庭上,成为一把所向披靡的刀。
*
十月中旬,院里职位调整进行了公示。
那天唐苒早早到单位,等系统邮件刷新。
张姐关心她情况,也来挺早。
“给你带了我家门口的豆腐脑。”
“谢谢张姐。”唐苒眯眼接过,掀开盖子,浓郁的豆腐味扑鼻而来,“真香,还是老式的豆腐脑好吃。”
市面上许多豆腐脑都淡得跟水似的,全靠加糖唬小孩子。唐苒觉得她仿佛年纪到了,血脉觉醒,喜欢上一些传统的东西。
最近她正在考虑给新房阳台上钉个博古架,买个茶台和香案。
张姐笑了笑:“那可不,我婆婆那么挑剔的人,就认这一家。”
说着站到她背后:“是九点公示吧?”
唐苒喝了口豆腐脑:“对。”
“也不知道能给你分到哪儿。”张姐捧着保温杯,一只手搭在她椅背上,“领导都知道你想去一部,我也让老陈探过口风了,上头没给准话儿,只说这次调整的人多,要综合考虑。”
她压低嗓音,继续道:“何卓这次司考又没过,你考那么高分儿,徐科长心里肯定难受。”
“难受有什么办法?”唐苒笑了笑,“还能给我使绊子不成?”
“那不至于。”张姐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去了一部,那何卓天天跟你一个屋檐下,恐怕连头都不敢抬。”
唐苒喝完最后一口豆腐脑,满足地舒了口气:“屡败屡战呗,有什么抬不起头的?他没考过是因为不够努力,你看他那样,老徐在的时候假装用功,老徐一走就开始打瞌睡。要我说,他真没必要留这儿活受罪,回家过大少爷的逍遥日子不好吗?”
张姐叹了叹:“老徐有老徐的考量,他父母都去世了,再多遗产也是坐吃山空。本来就大手大脚的,再没个终身保障的工作,以后花光了怎么办?所以老徐拼了命也得把他摁这儿。”
“这孩子也是,二十好几了跟没长大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玩醒。”
都知道何卓不喜欢检察院的工作,只是迫于徐科长,留在这儿混日子。
他和唐苒完完全全是两种人。
“九点了,快看。”张姐提醒她。
收件箱多了个红点。
唐苒屏气凝神,点开新的公共邮件。
待看到她自己名字,和表格右侧的部门时,整个人从头僵到脚。
“……这。”张姐也呆了,“离谱了吧。”
唐苒想去的是一部,居然越过中间那么多部门,被分到六部。
事已成定局,张姐冷静下来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儿,六部也好。”
“至少挺轻松的不是。”
唐苒一个上午心不在焉,宋泊峤发信息问她情况,她不想提太多,头疼,
只说顺利调到了检察部。
和新来的行政小姑娘办好交接,还有最后一批档案要送到徐科长那儿签字。
唐苒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敲门。
“进。”
“徐科长,这是上周要归档的卷宗。”唐苒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下周一就去六部了,以后是覃芳芳过来。”
“好。”徐科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低头翻阅目录后签字。
唐苒拿上东西要走,刚转身,徐科长叫住她:“小唐。”
唐苒恭敬地转回来:“您请说。”
徐科长望着她:“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唐苒挤出一丝笑,摇头:“没有。”
徐科长叹了一声,知道这小姑娘倔,主动开口:“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你调去六部这事儿跟我脱不了干系。我是何卓的舅舅,他又是一部最不争气的一个,所有人都拿他跟你比,包括我。而我为了保全他面子,肯定不会让你去一部。”
唐苒依旧保持那抹不达眼底的淡笑:“徐科长,我知道您是公正的人。”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毕竟未来还要共事二十年。”徐科长望着她,目光很认真,“让你去六部是几位领导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一方面一部太忙,事儿又杂又多,一个人掰成几瓣儿用,你刚结婚,你爱人工作性质又特殊,你只有工作轻松点,才能顾得上家庭。”
“二来,一部案件性质最危险,你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刘检的车被打击报复砸了多少次,你也知道,人家往家里扔鸡血,扔鞭炮,把他老母亲吓到医院,不得已搬了个高档小区,到现在他母亲都不敢出门。还有去年那起走私案,老陈带着证人去法庭,路上差点连命都丢掉。”
“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合适,太危险了。”
唐苒垂着眸不说话,徐科长摩挲着钢笔:“这样,现在公示都出了,你先在六部干着。你要实在希望上法庭,当公诉人,我想想办法,和领导再商量商量,调你去民事科或者未检,你看怎么样?”
唐苒礼貌得体地笑了笑:“多谢徐科长为我考虑,既然已经公示,不管在哪儿我都会好好干的。”
“好,那就先这样。”徐科长面色尴尬,但还是竭力笑着,“何卓要有你一半明理,我就省心了。”
唐苒没有说太多,道别完离开。
*
周一,她工作地点就搬到了第六检察部。
六部主要负责控告,申诉,举报以及国家赔偿,司法救助等工作,在上一次部门整合前,就叫控告申诉科,是相比其他五部较轻松的岗位。
六部女性明显更多,氛围也不那么严肃,唐苒刚去,就被几个女同事八卦她和她老公的爱情故事。
那会儿宋泊峤每天都在停车场蹲守接她下班,全单位人尽皆知。
唐苒刚来,没被安排太复杂的工作,就负责登记群众来访,电话来信,和网络后台民众的控告申诉或举报材料。
六部老大黎秋水,部门唯一的二级大检察官,五十多岁临近退休,申请来六部修身养性。
说来挺巧,是她高中同学的小姨,曾经观摩过她的辩论赛,那会儿没少拿她给自家孩子当榜样。
知道她能力优秀,也不禁为她不平:“这王局怎么想的,放你来六部大材小用。”
唐苒自己早就想通了,无法改变的事绝不内耗:“领导有领导的考量呗。”
“你先干着,等熟悉熟悉六部流程,就去做初审。”
唐苒笑着点点头:“好。”
六部虽然比别地儿轻松,但也不缺活干,现在有了网络通道,人人都能往检察院举报。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午,唐苒仰在椅背上滴了滴缓解疲劳的眼药水。
同事秦萱也伸了个懒腰,笑着问她:“公休打算去哪儿玩?”
“没想好呢,等他回来商量。”唐苒说,“反正不是节假日,票也好买。”
“真羡慕你。”秦萱下巴搁在水杯上,“每个月坐着收钱,不用和公婆一起住,也没有男人天天在跟前儿烦,多滋润呐。”
秦萱是已婚,孩子五岁,和老公正到七年之痒,平时说起男人就一股怨气。
下班回家都要在地库车里待半个多小时,假如有烟瘾,高低还得抽个三五根消愁。
“是啊。”唐苒顺着她的话,笑了笑。
该说不说,的确挺滋润的。
没有婆媳矛盾已经是她预想之外最好的婚姻状态。
宋泊峤不在身边,她也没觉得难过,反而自由。
她原本就是个充实的人,无论生活还是精神上,对另一个人的依赖和需求都不高。
有个不错的陪伴,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快下班了,六部一般没有加班需要。同事们都在玩手机摸鱼坐等走人,唐苒在电脑上观看一场听证会视频。
桌上座机突然响了,唐苒以为是工作找,要不就是打举报电话的民众,拿起听筒。
这段时间已经被磨出的性子,没半分不耐,熟练自然地说了段习惯性话术:“您好,第六检察部唐苒,您哪位?”
对面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慵懒含笑:
“您老公。”
座机听筒里的音色掺了电流般的背景杂音,比起他真实音色,更添一丝撩人的磁性。
而听筒之外,还有另一道重叠的,干净如青空爽朗的笑腔。
唐苒怔怔地,抬头看向倚在办公室门口,被夕阳照出长长斜影的高大男人。
第34章 第34章我不缺钱,只要人。……
上次见面还是夏天,如今十月底,天冷了,宋泊峤黑T恤外也套了件夹克。牛仔九分裤裹着双大长腿,笔直利落。
头发依旧是短而精炼的板寸,配上那凛然挺拔的气质,走大街上,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军人。
宋泊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办公室,引来同事们窃窃私语,好几个姑娘躲在电脑后偷看。
唐苒被秦萱扯了下胳膊:“愣什么呀?人家来接你下班了。”
如梦初醒的她看了眼时间,离准点下班还有不到十分钟,便先关了电脑出去。
她把宋泊峤拉到无人的走廊尽头:“不是周末开始放假吗?”
“下午没什么事儿,就先走了。”宋泊峤垂眸看她。
深蓝色西装式制服,左领的检徽端正庄严。衬衫下的暗红色领带,瞧着比帮他打那次笔挺得多。
穿了检察官制服,连头发都绑得比以前精神。
宋泊峤不禁笑了笑:“换行头了?”
“嗯。”唐苒低头捋袖口,对于这身衣服的激昂心跳里,还是生出几分滞涩。
努力这么久,距离她要实现的梦想却只跨出一小步。
“穿这么板正,都不敢抱你。”宋泊峤牵她的手,指尖交叉,看着两人光秃秃的指头,突然想起他们还没有婚戒。
当初是唐苒说不要,因为部队不允许戴首饰,而她的工作性质也最好不戴,买来多半闲置浪费。
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安静的角落,指尖无声摩挲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在这里触碰,交换,共鸣。
直到办公室有人出来,顶着被注视的局促,唐苒把手抽回:“下班了,我去收拾。”
“好。”宋泊峤用眼神和她的同事打招呼,“楼梯口等你。”
这次连周末要休息十天,唐苒把文件盒里的纸质资料交给秦萱,又特别嘱咐了几个受理时限快到期的案子,才带上私人物品离开。
遇到从一部办公室出来的陈检,三个人一起下楼。
“看看,你一回来她就高兴了。”陈检开玩笑似的说。
唐苒这段时间虽然没敷衍工作,但对于没有如愿去一部,情绪也还在。
宋泊峤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唐苒不想让自己的事儿影响气氛,提醒了句:“陈检。”
“叫我也没用,人家都知道。”陈检打破她最后的幻想,“刚才去我那儿找你,我告诉他你在六部。”
唐苒竭力忽略宋泊峤炙热的目光:“电话也是你给的?”
陈检呵呵两声:“感谢我吧。”
“那是
工作电话啊大哥。“唐苒哭笑不得,“您也是老检察了,专业点儿好不好?我们六部也没那么闲。”
陈检知道,说起六部业务清闲,反而是唐苒心里一根刺,让她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工作上想要的也不是一份安逸稳定。
叹了叹,低声劝说:“行了,不要老这么绷着,你前段时间太累了,趁公休好好放松放松,调整心态。”
“你这身衣服都穿上了,还怕这辈子上不了法庭?”
“二十岁和四十岁还是有差别的。”唐苒平和里夹着怨气,“我可不想熬到那时候。”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也不要悲观。”陈检拍拍她肩膀,看宋泊峤一眼,“好好劝劝。”
宋泊峤目送陈检跑下阶梯,小幅度点了点头:“回见,陈哥。”
唐苒也道了别,再不说什么,径直走向停车场。
没等宋泊峤去拉车门,自己钻进了副驾驶。
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她,唐苒低头在写手机备忘录,密密麻麻的,有条有理,应该是工作相关。
“老婆……”
“不用劝我了。”唐苒轻轻打断他,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敲,语气很平静,“我明白。”
宋泊峤揉了揉她的头:“明白就好。”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
车子离开检察院,往新家去,等唐苒收起手机,才又听见他声音,淡淡的:“我十八岁考进空航,专业是飞行技术,可头两年很少接触到战斗机。我们也有很多理论知识,要学一些在很多人看来和驾驶无关的东西,过得很枯燥。后来在基地很久,也都只是飞行学员。”
他顿了顿,语气含笑:“就像你现在一样。”
“其实战斗机驾驶和你们检察官,本质上区别不大,我们的容错率都很低。”他车速不快,语速也适中,“飞行失误,丢掉的是自己的命,听起来好像更严重。但法庭失误,有可能毁掉一个家庭,甚至让恶人逍遥法外,酿成更多悲剧。”
唐苒想起当年因为检察官和法官收受贿赂,故意判轻罪犯导致姜老师抑郁而终,心脏好像被用力揪紧。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我用九年走到了现在。”宋泊峤停在红绿灯前,转过头认真地望着她,“你要不要给自己多点时间?”
唐苒迎上他诚挚的目光,心脏跟着他的眼波晃动。
“民为重,社稷次之。”他握住她手,“维护民生,帮助百姓,你在做的是一件比我更神圣的事。”
宋泊峤很少像这样正经地和她讲话,谈论起事业,未来,唐苒也是第一次发现,他骨子里有着这样明确的三观,旁人无法企及的思维高度和格局。
唐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好像在发光。
“苒苒。”红灯最后十秒,他叫了她。
唐苒醒过神来,低下头“嗯”一声:“我知道,我想明白了。”
从小到大口口相传的夸赞,众所周知的优秀,让别人给予她的光环太多,也真的以为自己胜任一切。
其实在严肃庄重的检察事业面前,她并没有比前辈们更适合去一部,处理那些生死攸关的重刑案件。
她甚至还没有独立办结过一起案件,更需要时间去学习,沉淀。
*
唐苒这身不适合穿去吃饭,要先回家换套衣服。
她每周都会打扫一次新房,周末有空也会来过夜,让这个家有点人气,所以进门时还很干净。
“你先喝点儿水,等我。”说完她便去了衣帽间。
面对满柜子衣服,唐苒头一次为穿什么而犯难。
她以前不是个纠结的人。
好不容易选定一条焦糖色中式领连衣裙,和宋泊峤的外套同色系,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画个淡妆。
犹豫着,看脖子上的项链也越发不得劲,用力过猛的闪耀不适合秋季,没准儿还要被他调侃。于是拉开首饰柜,打算换一条低调些的。
衣帽间门突然被推开:“怎么这么久?”
男人走到她背后,握住她正在解项链的手:“要换吗?”
“嗯。”
“头发缠到了,我来。”
唐苒看着镜子里重叠的身影,是三个月以来,这面镜子第一次容纳两个人。也是这套一百六十平的房子里,第一次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边头发按着点儿。”直到他出声,唐苒迟疑地照做。
男人手掌宽大,指骨却流畅,许是常年操作精密的战斗机系统,足够灵活,解开女孩纤细的项链扣,救出她缠绕的发丝并不难。
她选了条铂金链递给他,坠子是枚小平安锁,锁中央的爱心片会随着项链晃荡,低调却灵动。
唐苒原本皮肤就白,又年轻,在办公室养得更有股不经风雨的娇嫩与精致。脖颈并没有因为伏案工作而变形,是自然的颈椎弧度,修长漂亮。颈后的发丝绒毛看上去柔软可爱,密密麻麻,像撩在男人心口。
给她戴好项链的宋泊峤,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
穿衣镜里依旧是两道人影,比刚才更加亲密地交织。宋泊峤抬高她一条腿,压住再次滑下的裙摆,首饰柜角滴落的串串晶莹被穿衣镜一览无遗。
唐苒精心挑选的裙子洇出一团团深色痕迹,上衣和下摆皱巴巴堆在腰间,雪白上瘫着的平安锁中央,那朵爱心也不知晃动了多少次,震得最厉害那下,整只平安锁翻转过来,弱小又无助。
就像趴在男人肩头低声啜泣的她。
宋泊峤惬意欣赏镜子里的画面,她却总不想看,他索性抱她过去,扣着她双手扶住镜框。
脸颊贴在冰凉的镜面,呼吸潮热,瞬间升腾起迷蒙白雾。
男人同样潮热的手按住她,抹开雾气。
画面重新变得干净而清晰,平安锁一下下撞在镜子上。
“苒苒,看着我们。”他虎口掐住她下巴,不让她转头,另一只手临摹着山峰平原,浅滩海浪,回到除了他无人造访的秘密港湾。
唐苒咬唇瑟缩了下,差点要哭,他用唇揩去她眼角潮意:“别忍。”
眼泪一刹那汹涌,如江河泄洪,盖过屋里轻缓的氛围音乐,浇在镜面上,也打湿他的鞋和地板。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是预定的餐厅。宋泊峤握着那枚晕乎乎的平安锁把玩,力道不减,气息却分外平和:“抱歉,有事儿耽搁来不了了。”
好像真在干什么正经事。
对方提醒说定金不退,他回了句没关系,匆匆挂断,把手机扔到角落那团惨不忍睹的布料上。
平和的气息在她耳旁失控,极速升温到顶点,那刻她分不清梦和现实,好像永远迷失在原始丛林里。
直到期待已久的那束白光穿过大脑,照亮了出口。
她被抱到浴室,等浴缸放水时,宋泊峤清浅温柔地安慰她,唇瓣携走她眼角的泪珠。
唐苒坐在浴缸边缘,温水渐渐没过了脚趾,看见他的手伸过来时,用力一挡:“你干嘛……”
“先洗干净。”他捉住她手,毫不避讳,“听说容易有炎症。”
男人力道轻柔,明显不带别的意图,唐苒咬了下唇,便没阻止。
过了一会儿,她下唇被咬得发白,脸颊更红,嗓音也不太沉稳:“你确定你能洗干净?”
男人蹲在她面前,半个身子已经在水里,晃了晃湿透的手:“怪我?”
“……”
“我怎么知道我一碰你就……”
“宋泊峤你闭嘴!”
“噢。”
定好的烛光晚餐泡了汤,唐苒也没力气再出门,两人只好在屋里点外卖。
宋泊峤给她剥着螃蟹壳,说机票订好了,明天吃过午饭就去帝都。
唐苒点了下头:“到那边记得先买礼物。”
第一次上门,她不能空手去。
“爸妈等着我们吃晚饭呢。”宋泊峤说,“东西让表哥帮忙买了,我俩直接去就行。”
“那怎么好意思……多少钱啊?我到时候还给表哥。”
宋泊峤往她碗里放了块蟹黄,意味深长地望向她:“钱是我付的,你要真想还,就还我。”
唐苒莫名的脸又一热。
果然,他脑子里没装什么正经东西:“给你算便宜点儿,两次。”
“我还你钱!”唐苒羞愤地踢了他一脚。
宋泊峤咬着蟹腿的空壳,那模样又痞又坏:“我不缺钱,只要人。”
“…
…“滚吧臭流氓。
吃饱喝足,唐苒被他缠着又来了两次,浑浑噩噩到凌晨,累得不行,第二天醒来直接吃午餐。
宋泊峤一早收拾好两人行李,饭后唐苒化了个淡妆便出发。
昨晚的劳累还没缓过来,在天上睡了一路。
下飞机后,宋泊峤找地勤拿表哥提前寄存的车钥匙,在醒目的VIP车位找到一辆大气沉稳的黑色A6。
检查后备箱的礼物后,两人出发去他父母家。
为了方便唐苒补妆,宋泊峤开得并不快。十月天朗气清,不用空调,他把车窗也降下来。
隔壁开跑车的女孩与他并驾齐驱很久,朝这边吹口哨,叫帅哥,宋泊峤没理。
唐苒哼了声:“首都女孩儿就是不一样啊。”
他好整以暇地望过来,升起车窗:“行了,这也能吃醋。”
“我才没吃醋。”唐苒把气垫和口红扔回包里,“不管怎样,我俩的关系受法律保护,我只是在捍卫我的合法权益。”
牙缝里都夹着酸味儿,还嘴硬,宋泊峤笑了出声:“嗯,你只是想独占我。”
“随你怎么说。”唐苒懒得和他掰扯,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那声口哨,和甜到发腻的“帅哥”。
太憋闷,她降下副驾驶车窗,呼吸点新鲜空气。
没多会,右侧飞速驶来一辆敞篷兰博基尼,在旁边点了个急刹,开车的黄毛男孩儿看过来,也朝她吹口哨。
宋泊峤脸色一沉,手指把中控按钮扣出突兀的响声。
唐苒面前的车窗升起来。
她茫然回头,看向擅自关窗的宋泊峤。
后者嘴角凉飕飕扯着,嗓音也结冰:“世风日下。”
“……”
车里像掐了只柠檬,酸得她牙疼。
*
宋泊峤父母还住在当年医院分配的家属小区里,房子历经风霜雨打,风格老旧而不破败,看得出质量极佳。如今这地段也是寸土寸金。
唯一缺点是老小区规划也老,没有停车场,车子只能靠路边停。表哥这辆A6车身又长,逛了一大圈,才找到一个能停进去的侧方车位。
唐苒看着他一把倒进去,技巧娴熟,不禁叹气。
自己的驾照还停留在科目一,一年推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本上路。
下车后,两人穿过一片小花园,和热闹的老年活动中心,来到离大门不远的一栋。
宋泊峤一只手拎着酒,另只手拎着营养品和牛奶,唐苒象征性拎了盒今年的新茶。
房子没电梯,但家就在二楼。
宋泊峤敲门时,唐苒有点紧张地站在他侧后方,两只手合拢到一起。
直到褪成灰绿色的金属防盗门被打开,唐苒一抬眼,看见门内笑吟吟的,无比慈祥的面孔。
头顶一麻,浑身血液都僵住,不是经由她彻底空白的脑袋,而是凭着肌肉记忆发出的声音,飘忽,愕然,像梦一般不可置信:“温老师?”
第35章 第35章住不住是一回事儿,有没……
唐苒刚上高中,就是温瑾宜教英语。
温老师待学生和气,长得漂亮又会打扮,那会儿总有八卦的男同学观察她,说温老师身上的衣服每天不重样,还都是高档货,家里一定特有钱。
后来唐苒去温瑾宜家补课,才知道她家并不是传说中的大别墅,而只是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
但比起其他老师的公寓,她家收拾得格外干净,空气也总是香香的。
都说温老师是单身贵族,所以唐苒从来没想过,她会是宋泊峤妈妈。
“你知道我们那时候,教职工子女在学校总要多些是非,还有一群拉帮结派的。我嫌麻烦,就让她别声张,只个别几个老师知道。”宋泊峤解释着。
唐苒记得她那届也有一帮男生,是学校老师或教育局领导的孩子,平时高调张扬得很。
最好的篮球场地他们占着,想出校门就出校门,其他同学都不敢惹的保安大叔,他们处得像兄弟,和老师们也随便插科打诨,半点没有学生的拘谨。
每天任意往返校园和家属院,让人羡慕也招人烦。
都在师资力量最强的班,成绩却参差不齐。
唐苒此生对“纨绔子弟”的具体印象,就是从那群人开始的。
“别光顾着说话啊你,给苒苒削个苹果。”温瑾宜端着盘车厘子出来。
唐苒潜意识里依旧没能把她的身份从老师转变为婆婆,要起身:“温老师,我来——”
“你坐着。”宋泊峤摁住她,“还叫什么老师?”
“是呀,还叫什么老师?”温瑾宜摆好果盘,笑呵呵坐到单人沙发上,看着唐苒,眼里一百个高兴和满意,“该改口啦。”
宋泊峤紧了紧她的手,唐苒耳朵一红,有点拘谨地开口:“……妈。”
“哎~”温瑾宜笑得合不拢嘴,塞给她一个厚实红包,“爸爸那儿也有,等他做完饭,这会儿厨房油烟大得很。”
唐苒接过来:“谢谢妈。”
宋泊峤拿了个苹果削起来,温瑾宜的目光一直在唐苒身上:“那会儿我就想,要有个像唐苒这么聪明漂亮又乖巧的女儿就好了,你说说,这是不是缘分?”
看得出她确实很激动,唐苒心里也一样平静不下来,手心都微微冒汗:“是啊,那会儿同学们也都说,温老师对我们像妈妈一样好。”
“可不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叫我妈了。”温瑾宜握着她手,看了眼宋泊峤,“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开始听说你名字,还以为是碰巧同名,后来看到你俩的结婚证照片,心说这不就是一班那个唐苒吗?好多年没见,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这小子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提前有心理负担,说反正要见面的。结果你看看,这一面拖到了现在。”
宋泊峤从善如流:“是我的错,我耽误你俩相认,对不起你们。”
说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苒,又挑了个新的。
“本来就是你错。”温瑾宜半点不给自家儿子留脸面,“你看你忙成那样,苒苒平时一个人多孤单?我让你要么带苒苒去江城,向部队申请安排个工作,要么你就回去陪她,那边儿不是也有空军部队吗?”
宋泊峤知道以唐苒的心性,宁愿自己奋斗到江城检察院,也不会让部队安排个闲职混日子。笑了笑:“妈,奚城那边儿就一个小机场,一个雷达站。”
温瑾宜哼一声:“嫌屈才啦?”
温瑾宜不懂,全空军能飞歼-20的飞行员凤毛麟角,也只集中在几个地方。江城有改装团,但奚城没有。那边最前沿的机型就是歼-15T。
宋泊峤也没想说教,半开玩笑地:“那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屈才。”
“嘚瑟。”温瑾宜啼笑皆非,轻轻拍着唐苒的手,像自家闺女样亲昵,“这小子向来不知道天高地厚,他要是欺负你,一定跟妈说。”
“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宋泊峤麻溜削好第二个苹果,递给温瑾宜。
温瑾宜满意地接过去:“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还知道给妈削苹果。”
顿了顿,强调:“但你要敢欺负我学生,我照样揍你。”
唐苒“噗嗤”一笑。
“知道了。”宋泊峤叹口气,“闺女是宝,儿子是根草,我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宋明鹤除了在医院任职,还是首都医科大的教授,唐苒原本脑补了一位不苟言笑的老学究,见到他之前,心里慌张得不行。
却没想到是个慈眉善目的妻管严。
深知过去老婆独身带儿子不容易,自从温瑾宜调来帝都,家里什么都是他做,工作忙时就请阿姨。
温瑾宜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对老公肆意呼来喝去,宋明鹤
还乐颠儿地听她使唤。哪天要是不使唤了,他反倒浑身不舒服。
吃完饭,洗碗收拾厨房也是宋明鹤的活儿,宋泊峤进去给父亲帮忙。
唐苒喝着饭后果茶,眼瞧温瑾宜从房里拿出本影集来。
上了年头的红色硬壳,和这屋子的装修一样,弥漫着陈旧的岁月气息,但仍然很有质感。
“这本子还是我和他爸结婚时候的。”温瑾宜翻开封面,第一张就是结婚登记照。
年轻的温瑾宜穿着红色旗袍,头戴红色发箍,乌黑的长发微卷。宋明鹤衬衫配西服,一身黑,眉眼和现在的宋泊峤只有三分像,他更像妈妈。
唐苒看着一页又一页的结婚照,不由惊叹:“真漂亮。”
温瑾宜有种岁月不侵的美,尽管到现在,不笑的时候脸上没细纹,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
二十岁时,更美得惊为天人。
何况那个年代,照片都没有修图。
“漂亮吧?”温瑾宜性格直率,一被夸赞就明显开心,兴致勃勃地望向她,“趁这次休假出去玩,你和阿峤也拍几套。”
唐苒目光躲闪开,撩了撩头发:“我们还没有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呀?你决定就好,看上哪家直接定,男人没资格发表意见,乖乖儿去就行。”温瑾宜撞撞她肩膀,老闺蜜似的压低嗓音,“婚纱照这东西,主要咱们美,他们都是绿叶陪衬。”
唐苒忍俊不禁:“噗——”
温瑾宜挑挑眉:“你说有没有道理?”
唐苒一脸认真地点头:“有。”
非常有道理。
问题是,她和宋泊峤并没有拍婚纱照的打算。
温瑾宜并不知道他们结婚的实情,当初宋泊峤给她的说法是,他喜欢这个女孩儿,所以要跟她结婚,温瑾宜便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一拍即合。
“我知道几家全国连锁的高档品牌,都是单位那些小姑娘拍过的,回头整理一下发给你。你们定好旅游的地方,可以看看。”温瑾宜说。
唐苒暂且应了:“好。”
影集翻到后面,开始出现了宋泊峤。
从他还在妈妈肚里的时候。
没想到那个年代,温瑾宜就拍了孕妇照,不愧是学校公认最时髦的女老师。
“这臭小子,从在我肚子里就调皮捣蛋,当初怀他可遭罪了。就说把他这样子记录下来,以后告诉他自己多讨人嫌。”温瑾宜接着往后翻,宋泊峤从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变成了初生婴儿。
但每张都有穿好裤子,不像唐苒见过一些同事亲戚给儿子拍的满月照,露出来让人尴尬。
温瑾宜说:“等你生孩子就去他爸那儿,给你安排最好的大夫,不管顺还是剖,现在都能做到几乎无痛,就是怀孕的时候辛苦点儿。”
话题越来越远,都扯到生孩子了,唐苒脸微微热,局促地笑了笑:“好。”
“你看他,那会儿就爱咬手指,给他个奶嘴都不干,哭嚎的,非要咬手指。”
唐苒笑出声:“还挺可爱的。”
“可爱什么呀可爱,真闹人,他爸烦了都想给他锁柜里,别哭得邻居都投诉。”
“你看他,刚学会走路就拆家,我不如养个哈士奇,至少知道摇尾巴撒娇。”
一道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妈,说我什么坏话呢?”
温瑾宜扬高声:“说你用得着坏话?”
唐苒“噗嗤”一笑,替他挽尊:“都说调皮的孩子更聪明呀。”
“你啊,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温瑾宜满脸无奈,同时也欣慰。
唐苒脸一红:“那倒不是……”
温瑾宜心里门儿清,见她害羞便没再多说。
照片从三四岁到七八岁,十多岁,来到小伙子越来越帅的高中时期。
那是比唐苒在学校找到的登记照片,更为生动的画面,她看得无比认真。
温瑾宜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俩那会儿应该见过的。”
“是吗?”唐苒迷惑,“我没印象。”
来温瑾宜家补课那段日子,她没有见过宋泊峤,更别提在学校,高三和高一的活动区域几乎完全隔开,她也从不去看他打球赛。
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温瑾宜说:“你有次在我那儿补课,落了只发夹,记得吗?”
时间太久远,唐苒记得不是很清楚。
她掉发夹不止一次,每次也不知道具体掉在哪儿,大多是不了了之。
反正妈妈会给买新的,很快便忘了旧的。
“我让阿峤送到你班上去了。”温瑾宜下巴朝厨房那边抬了抬,“这小子没给你?”
唐苒真不记得,但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模棱两可:“也许……给我了?”
心想如果宋泊峤真给她送过发夹,她会对他这张脸没印象?
也太离谱了。
自己当初是有多不开窍,这分明是一张少女一见钟情,过目不忘的脸。
温瑾宜也这么想,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厨房:“臭小子,肯定没给你。”
“妈,别乱说啊。”宋泊峤从厨房出来,一脸正经,“我要她发夹干嘛?”
“那苒苒怎么没印象?”温瑾宜瞪他,“你俩要是那时候认识,可能都不会拖到现在才结婚。”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您不怕您的好学生早恋?我还怕被您打断腿。”
温瑾宜:“胡搅蛮缠。”
宋泊峤抽了张纸巾擦干手:“送是送了,不过她那会儿不在,我就给了他们班同学帮忙转交。我很忙的,难不成为了个发夹跑几趟?”
唐苒越来越迷糊:“那你交给谁了?”
宋泊峤抓了把瓜子,侧过脸嗑:“我又不认识,我哪知道。”
唐苒信了。
但温瑾宜看他一眼,目光还是带着怀疑:“你不是不嗑瓜子儿吗?说坏牙。”
“给我爸拿的。”说完,他扔掉瓜子壳,折返回厨房。
温瑾宜戳了戳唐苒胳膊,低声:“我觉得他做贼心虚,说不定弄丢了,压根儿没给你。”
“……不至于吧?”唐苒轻轻咬住下唇。
一个发夹而已,陈芝麻烂谷子了,她都不记得有那回事。就算真给她弄丢了,她现在还会生气不成?
根本犯不着编个谎。
这事儿被温瑾宜重重拿起,结果却只能轻轻揭过,唐苒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晚上两人去另一套房子里住。
那套原本在出租,儿子结婚后温瑾宜就收了回来,让他们临时来帝都能有个落脚处。
现在两个人都忙,等闲下来有时间,再合计是卖掉置换,还是重新装修。
温瑾宜筛选租户很谨慎,对家居保存的要求也挺高,这房子虽然上年限了,表面也基本没有被破坏。
“其实不换也能住,咱俩回帝都的时间又不多。”唐苒坐在沙发上,看宋泊峤给她端过来一杯水,“你告诉你妈妈,不用浪费钱。”
宋泊峤纠正她:“咱妈。”
“哦。”唐苒接着水杯笑了笑,“咱妈。”
宋泊峤挨着她坐下,自然地把人搂到怀里:“不换肯定不可能,妈说了,住不住是一回事儿,有没有是另一回事儿,本来也是留着我结婚的。她要给你,我可没资格插嘴。”
唐苒靠在他肩窝里,抿着微微泛甜的凉白开:“我们去海边怎么样?现在天冷了,厦门应该挺暖和。”
宋泊峤:“听你的。”
“那我买票……哎呀,你别动。”唐苒刚点开12306,手机差点滑落。
宋泊峤压倒她,滚烫呼吸落到她腰间,隔着布料开始亲:“你买你的,不耽误。”
他精准掌控她身体,难捱的一阵一阵,唐苒受不住,用脚去踢他肩膀,气都喘不匀:“能不能等我买完……”
她仅剩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宋泊峤占有欲上来,连这也不能容,索性抢过她手机,熟练地拨了个号码。
双唇妖异地泛着晶光,白雪粉团在手指流连,他嗓音却慵懒镇定,对着电话那头淡淡地说:“买两张明天去厦门的机票。”
“嗯,我和她。”
手机被扔到沙发尾部,唐苒被他扯过来,固
定着腰身,无处可逃。
第36章 第36章男人要想对老婆好,就把……
宋泊峤惯会取悦她,每当她招架不住,胡乱无助的双手既撼动不了他刚毅如铁的身体,也抓不住他过短的头发,只能哭着求饶。
“不要在这……”她保留最后一丝清醒,憋着那股劲,“沙发上不行。”
这客厅摆的是布艺沙发,为了他们今晚住,温瑾宜提前请人清洗得干干净净。
不能等他们走了,又麻烦人家再洗一遍。
宋泊峤明白她意思,掐着她的腰把人抱起来,走向浴室。
开门进去时,痕迹已经顺着他裤腿洇到拖鞋上。
“老婆。”把人放到洗漱台上,手掌垫着,他附到她耳旁说了句话。
她身后就是水龙头,慌乱间不小心碰到,水柱失控流泻下来。
唐苒听着他话,瞬间满脸通红,从脖子到耳垂没一处幸免。
宋泊峤伸手从柜子里捞了条浴巾,代替他的手隔在她和陶瓷板之间。
温润滑腻扶上她腰,也扶着他自己,主动解释:“机票让表哥买了,住宿他也会帮忙订,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要想……”
呼吸从额头逡巡往下,将她严丝合缝地摁紧。克制着颤动,喑哑如撕开夜晚的嗓音,让她完全彻底地包裹起来:“全部交给我。”
夜愈深愈浓,镜面上潮湿的掌纹未散尽,角落团着一片狼藉的浴巾。
模糊人影在淋浴房内持续地交织,纠缠。唐苒不记得是第几次,像被抽空的壳子,却又源源不绝,融在花洒温热的水流里,不知道哪股更烫,更猛烈。
*
机票买在下午,两人吃过午饭再出发。
依然是宋明鹤亲手做。
宋泊峤本来想打下手,被宋明鹤嫌弃帮倒忙,赶了出来。
温瑾宜同样嫌弃地问唐苒:“他回家都不干活儿吗?我告诉你哦,男人不能惯。”
“不是啦。”唐苒哪好意思说,但凡宋泊峤在,真正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是她自己。
“妈,两口子的事儿您不要管。”宋泊峤坐下来搂住唐苒的腰。
刚碰到,唐苒不禁皱眉“嘶”一声。
“怎么了?”宋泊峤面露疑惑。
唐苒红着脸拍开他手,那处昨晚被他掐重了,今早一看,又是淤青,碰一下就疼。
温瑾宜过来人,看唐苒羞恼的表情和忸怩躲闪的姿态,和自家儿子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就知道怎么回事,狠狠骂了声:“死小子,给我注意点。”
望向温瑾宜起身的背影,宋泊峤一脸冤枉:“我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又挨骂。”
唐苒瞪了他一眼,小声:“你手劲儿能不能轻点?”
“……以后尽量。”他嗓音也压低,并一本正经地建议:“或者,你自己来?”
“……”唐苒瞬间脸更红了。
他表情正得不成再正:“我感觉在上面,你还挺享受。”
唐苒踩了他一脚:“闭嘴吧你。”
宋泊峤笑着拿只苹果,为她削。
吃过午饭,两人出发去机场,离开前温瑾宜叫住宋泊峤。
不知道她要给儿子交代点什么,唐苒识趣地先下楼,没偷听。
她走到车旁,宋泊峤才从楼里出来。
唐苒随口问了句:“妈和你说什么了?”
男人抬起手,给她看温瑾宜给的东西。
一瓶跌打损伤药油。
“……”唐苒面色复杂地抿了抿唇。
“警告我不要太野蛮,对你温柔点儿。”他把药油递给她,语气轻描淡写,“还有提醒我做好措施,如果暂时不要孩子的话,别抱有侥幸心理。”
寻常婆婆都是把媳妇当外人,万事首要考虑自己儿子,恨不得没结婚就让人怀孕。
唐苒摩挲着温润的玻璃瓶身,表面还残留温瑾宜惯用手霜的香味,鼻头一酸,心口汩汩的热流奔涌。
宋泊峤知道她这会儿正感动,也没再多说什么,拉开车门,摸摸她脑袋:“走了。”
“嗯。”
表哥叫顾昱城,是宋泊峤小姑的儿子,长宋泊峤两岁,不到三十。
中规中矩的体制内大家庭,养出的唯一一个资本家。
顾昱城前些年找对了风口,如今已经是全国响当当的某自媒体公司老板。
机票是顾昱城帮忙订的,自然而然,两人被领进VIP候机室。
唐苒原本还觉得不好意思,在得知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比同爹同妈生的还不分彼此,就没有多余的矫情了,只说如果有机会,定要拜访一下表哥。
服务员送来两杯咖啡和两碟精致的小甜品,咖啡一人一杯,甜品都进了唐苒肚子。
飞机检查完毕,VIP室的旅客先登机,唐苒跟在宋泊峤身后,第一次提前进廊桥。
候机大厅的旅客还在排队等候,中间那一扇扇玻璃门和落地窗,是无法跨越的财富壁垒。
唐苒心底不禁感叹起这个越来越脱轨,贫富差距越来越令人恐慌焦虑的社会。那些人失足,冒险,犯下不可饶恕的罪,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多半也是因为钱。
“想什么呢?”宋泊峤见她走得慢,回过头等。
“没事。”唐苒敛住心神,笑容浅浅地跟上。
头等舱统共没几个座位,宽敞明亮,宋泊峤让她坐靠窗的位置。知道她一会儿肯定要睡觉,提前找空姐要了毛毯。
唐苒今天却破天荒没睡。
头等舱有专用WiFi,网速还不错,她在小红书上了解厦门的吃喝玩乐。
宋泊峤总是凑过来,下巴搁在她肩上看,宽敞的单人位,不像经济舱一个个挨在一起,也不知道他这样怎么能舒服。
唐苒脖子被他呼吸熨热,短发茬若有似无地蹭着她颈部肌肤,又痒又麻,不禁推推他脑袋:“你过去,我微信发给你自己看。”
“不行,我不能用小红书。”他语气认真,脑袋雷打不动,仿佛钉在她肩上,“我要跟你一起看。”
“……”唐苒哭笑不得,“怎么不能用?”
“规定。”
“骗人吧。”唐苒觉得很扯。
“骗你干什么?”宋泊峤搂住她腰,小心避过昨晚被他掐疼的那片,“我们单位保密级别高,这玩意儿风险太大,明令禁止的。”
唐苒看出他没在开玩笑,“哦”了一声:“那我能用不?”
男人笑着,手掌钻进去:“谁管得着你?”
“我是你老婆啊。”唐苒满脸认真地脱口而出。
宋泊峤明显被这两个字取悦到,眉眼璨璨地盯着她,缓慢低声地重复:“嗯,你是我老婆。”
他依然靠在她肩上,一起看了会儿小红书,后来毫无预兆地睡着了。
感觉到脑袋垂下来,唐苒赶紧接住他额头,身体同时往下沉了些,让他更容易躺稳。
虽然她还是觉得,他靠在自己的颈枕上会更舒服。
跟她一起的时候,这男人总像个贴贴怪,非要黏糊糊的才行。
唐苒侧头望着熟睡的宋泊峤,这么近在咫尺,羽扇般的长睫偶尔颤动,温热呼吸均匀地落在她肩头。
摒去清醒时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散漫痞坏,这会儿样子乖巧得不行。
她关掉小红书,点开相机,把镜头翻转过来。
唐苒忘记静音,按下快门时手机发出突兀的声响。
她小心脏猛地一抖,谨慎望向肩膀上的男人,还好,没吵醒他。
宋泊峤的手垂在她腿上,唐苒把自己的手探过去,他便像有所感应似的,将她握住,收拢,牢牢包裹。就像每个夜晚哪怕在睡梦中,他也会习惯性寻到她,抱紧她。
唐苒弯了弯唇,也靠着他的头,安然闭眼。
*
他们能在厦门待七天,赶着她最后一天假期回奚城。
唐苒路上做好了游玩攻略,把想去的景点按片区划分,提前预约了一部分。
飞机快落地,宋泊峤也醒
了,看她预约一个,往备忘录里打一个小勾,不禁问:“这么麻烦?”
“是啊,现在很多景点都要预约的,可不是你脑门一热想去就去。”唐苒无比认真地说。
“那我还真不知道。”宋泊峤亲她耳朵,呼吸滚烫,“这次跟着你开眼界。”
“……哎呀,痒。”唐苒缩了缩脖子,又笑又嫌弃,“你没出去旅过游吗?”
“我哪有时间出去旅游?”宋泊峤说,“主要是没人陪我,懒得玩儿,偶尔跟表哥去户外一下,旅游就算了。跟你结婚之前,休假就是回爸妈那儿瘫着。”
唐苒努努嘴:“那你生活好单调哦。”
“是啊。”男人笑得真诚坦荡,“感谢你救我于水火。”
唐苒“噗嗤”笑了出声。
宋泊峤看见她绘制的小地图,景点们分在一个个圈里,按1-7的数字排好。
“这是日期吗?”他问。
“嗯。”唐苒点点头,“景点太多了,这只是初步计划,我觉得肯定不会都去。”
“当然不会都去。”宋泊峤握住她手,“老婆,我们是蜜月旅行,你排这么满,每天就剩打卡了。”
唐苒歪着头问:“旅游不就是打卡么?不打卡你还想干嘛?”
“你说呢?”宋泊峤意有所指地盯着她。
唐苒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一热,肩膀要撤开,被他笑呵呵搂住,手指点着她屏幕上的地图:“你看啊,我觉得每天顶多去三个景点,如果晚上也出去的话。毕竟你可能要睡到中午起床。”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此刻真的很想缝住这张嘴。
但也只是想想。
平心而论,这是一张令人欲罢不能的嘴,无论亲哪里,都能让她舒服。
大白天想起这些,唐苒心浮气躁,借口肩膀酸,把他的脑袋从肩上赶走。
终于清静。
宋泊峤消停片刻,问她要不要腾一天拍婚纱照。
这是之前五一的计划,唐苒当时就没答应,假期泡汤后他更没提过。
唐苒以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她搜索旅游笔记的时候,大数据推广了不少婚纱照店铺,看着那些在海边和教堂留下甜蜜记忆的陌生男女,破天荒的,心底生出一些蠢蠢欲动。
时间太神奇,尤其两个人共同度过的时间,仿佛有天然的魔法。许多她曾经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像开始慢慢地在意。
唐苒转过头看他,眼里不再有对这件事情的排斥:“你想拍吗?”
“想啊。”宋泊峤低头凝视着她,手指温柔捋开她额角睡乱的发丝,指背碰到她耳朵,同样的温热令人心口颤栗,“我还想以后每年都出来一次,和你拍一套照片,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看着照片慢慢回忆这一年年的时光。”
唐苒听得眼眶发热。
他不止一次地强调,必定要跟她白头偕老。
不想让自己陷在奇怪的情绪里,唐苒定了定心神,语气轻松:“每年都拍,那相册得用箱子装吧?”
宋泊峤笑了:“咱家又不是没地儿放。”
唐苒想说哪有人这么爱拍照,却被他抢了先:“没意见?那就说定了。”
唐苒就这么半愿意半被强迫地,点开温瑾宜推荐的几个品牌,并选了一家在厦门口碑不错的。
看过样片,在微信预约好时间和套餐。:
那次唐苒转给宋泊峤的钱,短短几天被他祸祸个精光。
她发现这人所谓的在部队花不上钱,只是因为他平时物欲低。可但凡他想买什么东西,或者想给她买什么,不会听劝,也不看价格,多贵都不眨一下眼睛。
唐苒不打算再给他多余的钱,说好在厦门的开销全由她支付,以后他想买超过五百块的东西,必须知会她一声。
不然这个家迟早被败光。
宋泊峤彻底失去财务自由,却乐此不疲。
到酒店归置好行李,时间还早,旅游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两个人出去逛街,宋泊峤就像张姐家那个看见玩具店就嗷嗷叫的倒霉儿子。
“老婆,想喝椰子。”
“老婆,那发箍挺可爱的,适合你。”
“老婆,给你买束花儿行不?你付钱,我买单。”
唐苒终还是拗不过他。
卖花的是个小男孩,看模样不到十岁,认知能力有限。钱是唐苒付的,花是宋泊峤拿的,望着他俩的眼光很奇怪。
宋泊峤一边把花递给唐苒,一边对上小男孩疑惑不解的目光,兴致上来跟人唠起嗑:“想问什么?”
小男孩眨了眨眼,天真无邪:“别人都是哥哥付钱,为什么你要姐姐付钱?”
宋泊峤大言不惭地笑着:“因为哥哥没钱啊。”
“……”
“哥哥是穷光蛋。”
唐苒满脸黑线,恨不得叫他闭嘴。
“哥哥的钱都在姐姐那儿。”他语气带了点认真,虽然表情还是那么不着调,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让小男孩沉思起来。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男人要想对老婆好,就把所有的钱上交给她。”
“除了这个,什么都是虚的。”
第37章 第37章想清楚,我没那么大度。……
唐苒有时候实在摸不清宋泊峤的脑回路,和一个卖花的八岁男孩都能聊起来,说的人家压根不懂的事儿,还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不算他有本事呢。
“我小时候也卖过花。”宋泊峤牵着她的手,继续沿着海滩边漫步。
唐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卖花?”
海风太大,宋泊峤捋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那会儿我外公也在一个旅游城市,每天编各种竹制小玩具去古城摆摊,外婆种了满院子花。我暑假过去玩儿,就跟外公一起摆摊,他卖玩具,我卖花,算是社会实践。”
“也因此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刚才看到那个小男孩儿,我就想到曾经的自己,七八岁,也是什么都不懂,很多大人的行为都看不明白。”
“不懂为什么很多看起来很甜蜜的一对,男孩儿都不愿意给女孩儿买花,反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或者两个人看起来并不亲密,却会主动为身边的女士买一束花。”
“我一直在找规律,什么样的人更愿意买花,然而已知的规律也不停在被打破。人的行为,好像并不受任何规律的约束,每个人都根据当下的心情来做决策。”
“但深究起来,其中也有一些能够预测到。”
“就像现在人们所说的……怪诞行为学。”
“你那么小就会想这些了。”唐苒转过头,有点痴迷地望着他。
“无聊而已。”宋泊峤笑了笑,“买花的人不多,外公话也少,我总得乱想些什么,消磨时间。”
这哪是乱想,分明就是学霸擅于思考的习惯。
唐苒虽然也算半个学霸,但没他这么早慧,七八岁,还是和邻居小姐姐跳皮筋的年纪。
宋泊峤继续沉稳地开口:“后来长大了,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感情,才发现,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哪怕不说,从眼神里也会泄露出来。”
“买花这件事其实最简单,根本没有什么科学道理。无关一个人的经济条件,性格,心情,说到底就是够不够爱。”
“所以上大学之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又陪外公去古城摆摊,卖了一次花。”
唐苒望着他眨了眨眼:“那次全卖出去了吗?”
“嗯,全卖出去了。”他笑着说,“而且每个男人都很乐意,每个女人也都很开
心。”
他用自己的心去试探,精准捕获了那些真正相爱的眼神。
唐苒脑子灵,稍稍一转便发现端倪:“宋泊峤,你早恋。”
“嗯?”男人昂首挺胸,若无其事,“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唐苒嘟着嘴不依不饶,“你说上大学之前,那就是高中时候有喜欢的女生了,不然你怎么会懂?”
宋泊峤笑得云淡风轻:“我可没说。”
“有就有呗,干嘛不承认?我还能跟你生气么?”唐苒哼一声,无可否认心底冒着酸泡泡,嘴上却不饶人,“谁还没个情窦初开的白月光啦。”
宋泊峤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后脑勺,眼底光芒幽暗:“这么大度?”
“过去是不能改变的事,为什么要拿来惩罚自己?”唐苒转身倒着走,亮晶晶的眸望着他,“人活着,就要往前看啊。”
宋泊峤若有所思地勾着唇,脚步贴上她留下的印记。
沙滩上,两串脚印紧紧地依偎。
唐苒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当天晚上,被宋泊峤抵在酒店床头,一阵阵低泣求饶。
音乐鼓点有节奏地拍打着,让她分不清是耳朵听见的,还是被他强势送入,沿着骨髓侵蚀到大脑。
“情窦初开的白月光,你有吗?”
一只枕头被垫在腰窝,另一只早已被她揪得没有形状,沁着星星点点的泪渍。唐苒张了张口,回答不了,只呼出一团虚弱气音。
“想清楚。”他俯下来,更深地抱紧她,品尝那只朱砂般红艳小巧的耳垂,“我没那么大度。”
高高低低的音浪被他吞下去,唐苒半睁眼,看着他近在咫尺颤动的睫毛,被她眼中潮意折射得模糊不清。
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没有喜欢过男孩。
可后来看着他十八岁时的照片,她不止一次觉得,也许她之所以能安然度过高中三年,是因为阴差阳错,躲避了一场兵荒马乱。
彼此完美契合,像嵌入对方灵魂中。唐苒试图看清他脸,奋力捕捉心底那一丝缥缈不定的情绪。
她知道如果放任发酵,等待她的便是无法预测的未来。
也许会像妈妈一样,给出一颗心,被刺得千疮百孔。
理智裹挟着失控的情绪,但还是欲罢不能地与他纠缠,一次又一次。
直到整个城市都睡着。
*
第二天早上,唐苒果然睡到中午才醒。
不得不承认宋泊峤说得对,七天时间,大概只有四分之一能真正用来旅游。
她把原先的安排又细致筛选,重组,只保留一些核心景点,和自己特别想去的。
大名鼎鼎的鼓浪屿必须排第一。
天气晴朗,唐苒穿了件仙气飘飘的白色挂脖裙,戴了一顶田园风草帽,走在一栋栋欧式建筑前,宋泊峤负责给她拍照。
“宋泊峤!把我腿拍长一点~”
“你这哪儿看得到腿?”都被裙子给挡住了。
“我是说把我拍高一点,懂不懂?笨蛋!”
“就一米六几,能拍多高?”
“想吵架是吧?”
唐苒气呼呼的要过来抢手机,男人这才不逗她,笑了笑,蹲下身:“来,给你拍成一米八。”
“这还差不多。”唐苒神气地哼了一声,靠着转角楼摆pose。
宋泊峤认真盯着屏幕,在某一刻按下拍摄键。
唐苒拿手机检查,照片正好停留在她pose最好看,笑容也最甜美的那刻,惊喜道:“你挺专业的呀!”
男人得意仰头:“嗯哼。”
唐苒狐疑地望着他:“是不是给不少人拍过?”
“没有,第一次拍。”
“我不信。”
“真第一次。”宋泊峤搂住她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袒露出无比的真诚,“和你都是第一次。”
唐苒被他看得心思晃荡,脑袋也悠悠的发晕,忙垂下眸,无意识地摩挲手机上那张完美照片:“那你还挺有天赋。”
“也许不是天赋。”
“那是什么?”
宋泊峤没有回答,说时候不早了,查路线带她去坐船。
船票是提前预约的,但唐苒发现游客中心标牌上写着军人免费,激动地把人拉到售票口。
工作人员当场核查了他的军官证,问随行的是不是家属,凭证件也可以优惠。
唐苒刚想问结婚证照片行不行,眼看这人不知从哪里掏出真的结婚证,递过去。
“……”唐苒整个人一懵。
随身带结婚证,他好像不是第一次。
男人淡定笑着搂住她腰:“有备无患。”
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另外的船,不用和游客挤,二楼是VIP区,他们也可以直接上去。
360度无遮挡的全景船舱,海风拂面,视野绝佳。
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家五口,似乎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带着个三岁左右的女儿。
远处游客船开始上人,望不到尽头的队伍,让唐苒不禁摇头感叹:“幸好我们不用去那艘。”
宋泊峤把手搭在她身后椅背上,始终微微朝她倾身,低哑磁性的笑腔吹散她额角鬓发:“还嫌我败家不?”
“很得意吗?”唐苒回过头戳戳他胸口。
手指被攥住亲了亲,男人目光比此刻的海岛烈日还灼热:“省了钱还有这待遇,不值得你夸我一下?”
唐苒憋着笑,给他点甜头:“好吧,你真棒。”
“就这?”他挑了挑眉。
“就这啊,还想怎样?”唐苒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可大庭广众,四面无遮挡,后座还有未成年。
“我什么都想。”宋泊峤拉了下她的草帽,用宽大帽檐挡住后座视线,温热呼吸轻轻地压过来,缠住她。
两人躲在帽子里接吻,直到船开走了,唐苒想看风景,才意犹未尽地推开他。
唐苒从小看江,却没看过大海。
江的尽头总有山峰遮挡,大海一望无际,好像占领了整片地球,海岛在她宽阔的臂弯里沉睡。
唐苒靠着宋泊峤肩膀,惬意地吹着风,欣赏那水天交接的蓝,身心和视网膜一并放松。
宋泊峤头比她大,此刻她嫌碍事的草帽,就那么松垮垮顶在他头上,有种安静平和的暧昧。
突然有人走到他们身侧:“您好。”
唐苒回过头,是那一家五口里的爸爸,似乎不太好意思和唐苒对视,于是只看了一眼,望着宋泊峤:“麻烦您,能帮我们一家人拍个照吗?”
“行。”宋泊峤答应得果断。
草帽撸下去挂在背后,他接过陌生男人的手机。
一家五口站在船尾,背景是碧海蓝天,和厦门的标示性建筑。
爸爸抱着女儿,另一侧是妈妈,父母各站两边,脸上都挂着幸福慈祥的笑。
唐苒莫名有点恍惚,联想到许多年以后的她和宋泊峤,还有他们的孩子,温瑾宜和宋明鹤。
荒诞的想象被她压下去,闭眼清醒了下,看向宋泊峤手里的屏幕。
他中规中矩地拍了一张,往后退退,稍微屈膝,变换不同角度又拍了几张。
看得出他很认真对待,但最后的效果也只能说一般,唐苒默默看着,心情复杂。
好在那位爸爸似乎很满意,看完照片后真诚地道谢。
那家人围着手机欣赏合照时,唐苒也在看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都是上船前宋泊峤为她拍的。
其实她不太会摆pose,平时拍照都很僵硬,也许是切换到度假模式的心情,让她放松许多,每张都有不一样的灵感。
而每一张,宋泊峤拍的她都很美,可以不修图发到朋友圈的程度。
他似乎很擅于捕捉她最漂亮的瞬间。
心底密密麻麻的震颤,她突然想起有人说过,镜头是能表达出感情的。
就像他当初卖花时,透过那一双双陌生的眼睛,精准分辨出真心和假意。
镜头也是一双饱含情绪的眼睛。
她从照片里的她自己眼中,看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以前不曾奢望过的撒娇和依赖。
而他镜头里的她,明艳灿烂,俏皮可爱,生动到每一根发丝和脚趾。
照片停留在她站在小红楼前,微微翘着右脚,背手仰望天空的一张。记得那里逆光,所以照片有点暗,但依然掩盖不住给人的感觉。
来往游客摩肩擦踵,而她在其中,尤为耀眼。不是手机镜头赐予的光,更像摄影师用他沉默的语言,在表达
着什么。
唐苒握紧了手机,抬头望向栏杆边,背对着她拍摄海面空镜的男人。
清风习习,干净澄澈却迷了她心智。
她突然很想开口问一问。
宋泊峤,这是我在你眼中的样子吗?
第38章 第38章看我的新娘。
男人回眸时,正对上她思虑重重的茫然目光,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唐苒摇摇头,抬手拽了拽卡在他锁骨下方的帽子防风绳,那里被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宋泊峤握住她手:“我们也拍一张?”
不等她回应,便请那位大哥帮忙。
唐苒被他牵至船尾,帽子回到她头顶上。宋泊峤一只手反过去撑着栏杆,另只手懒懒搭着她肩膀。
海风吹起的长发缠绕在他手指,丝丝缕缕柔软的触感,让男人嘴角的笑容更明朗肆意。
唐苒拨着被吹到脸上的头发,听见大哥旁边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一二三茄子”,赶紧抬眸望向镜头,微笑定格。
后来看照片的时候,唐苒才发现宋泊峤压根没看镜头。
他惬意而悠然地望着她侧脸,有股春风拂面的温柔。
*
在船上休整过后,特种兵似的打卡开始了。
密集的大小景点,消磨着唐苒旺盛的探索欲和精力。
宋泊峤依然兢兢业业地拍照,拍她在海滩上奔跑大笑的样子,喝椰子时傻乎乎的表情,拍她在老别墅门口凹造型,特意买猫条去喂拦路猫的身影。
他一直默默的,没说话,也没有叫她看镜头,好像只是在精心记录着她最自然平常的美丽。
吃喝玩乐一整天,唐苒脚都走痛了,踏着夜幕回酒店的最后一段路,宋泊峤把她背着。
唐苒手中勾着凉鞋,和双脚一起在他的身侧晃荡,慢悠悠的,像他沉稳缓慢的步速。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叠,随着路灯的方向变长,变短,再变长,有时候完全重合在一起,唐苒看得乐此不疲。
不远处有一座尖顶教堂,灯光勾勒出华丽复古的建筑轮廓,里面隐隐传来唱诗声。
宋泊峤停下脚步:“过去看看?”
唐苒下巴搁在他肩上,点点头:“好啊。”
唐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过去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只觉得那座神圣的建筑好像在召唤着她,和他们。
教堂正举行一场婚礼,门口有侍者迎接,递上请帖才能进。
宋泊峤把她放在教堂前小广场的长椅上。
白纱西服的新娘和新郎在宾客们祝福的目送里,手挽手走向教堂最前端,微笑等候的牧师。
当他们执手相对,牧师的嗓音浑厚而虔诚:
“新郎许鸣先生,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苏暧小姐结为终身伴侣,承认并接纳她成为你的合法妻子?你愿意吗?”
“我愿意。”男人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字字认真。
牧师接着问誓:“苏暧小姐,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许鸣先生结为终身伴侣,承认并接纳他成为你的合法丈夫?你愿意吗?”
唐苒听见一声清澈温柔的“我愿意”,软软地落在她心田。
而原先挨着她坐,握着她手的男人也同时起身,迎着教堂的灯光,单膝跪在她面前。
白色丝绒盒被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两枚戒指。
稍小那枚,戒臂群镶的碎钻围绕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大钻石,稍大那枚是莫比乌斯形状的铂金素圈。
宋泊峤举着戒指盒望向她,好像全世界所有温暖的光全都涌入他眼里:“苒苒,你愿意吗?”
唐苒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
不会看到一个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虔诚地为她送上一枚戒指。
不会像电视里的女主角,因为被求婚哭得稀里哗啦。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哭得稀里哗啦,只是被心底翻涌的情绪烫热眼眸,鼻尖酸涩,泪腺失控了些许。
眼里泛着细碎的水光,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泊峤,和他手里变魔术般出现的对戒。
宋泊峤握着她手,低声继续:“虽然我们的开始并不纯粹,但我无比确定,你是我想要携手共度一生一世的人。你呢?你愿意当我的终身伴侣吗?”
这一刻,她的泪腺才彻底失控,点头时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睛。
直到那枚大钻戒被圈进她的无名指,宋泊峤抬起手,抹干她眼睛上的水花:“别哭了,帮我戴上好不好?”
唐苒点点头,将莫比乌斯环套上他的无名指。
十指相扣,两枚戒指轻轻碰撞摩挲,都染上彼此的温度。
唐苒这才发现,她的钻戒戒臂也是莫比乌斯的形状。
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无论从哪里出发,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就像他口中的一生一世。
起点是他们,终点也是。
*
回到酒店,宋泊峤接了盆热水给她泡脚。
戒指摘下放在床头柜上,帮她按摩着脚底。
唐苒欣赏着手指上的钻戒,主钻款式和她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有点像城堡,也像公主的头冠。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望着宋泊峤问,“你还有钱吗?”
“没有了。”宋泊峤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按摩她足底每一个穴位,缓解疲劳,“在帝都买的,房间里还有点儿现金,我拿去用了。”
唐苒下巴点了点床头柜上的素圈,和她手里的:“一共多少钱?”
“……”宋泊峤没说话,手里的动作不疾不徐。
唐苒蜷了蜷脚趾,故意弹起水来:“你说不说?”
洗脚水洒在脸上,宋泊峤不恼也不擦,反而觉得她这行为挺可爱,将她脚握得更紧一些。抬头笑着,老实回答:“六万多,也不是很大。本来想买更大的,但我那会儿真没钱。”
手里捏着他经济命脉的唐苒“噗嗤”一笑:“没钱才好,省得浪费。”
还好没有买很大,不然她哪好意思戴?显得像个暴发户。
宋泊峤从善如流:“是,都听老婆的。”
“你怎么知道我戴多大?”尺寸竟然刚好合适,“你偷偷量了?”
“需要量么?”宋泊峤握住她纤细的无名指,捏了捏,“牵多了不就知道了?”
唐苒觉得有点离谱:“你手又不是尺子。”
她抱了无数次,也估摸不出他腰围多少。
“事实证明,我手还挺准的。”他若有所思地翘了翘指尖,“那次给你买内衣,不也刚好?”
“……”唐苒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胸,忍住抬脚踹他的冲动。
流氓。
今天她玩得太累,宋泊峤尽管有取之不尽的精力,也还是放过她一晚。
翌日,唐苒没睡到中午,他们十点多便去预约的拍摄门店选衣服。
今天选,明天直接拍,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利用一整天拍摄时间。
“二位已经领过证了,不需要赠送的登记照,那我们这边换一套简洁的室内风格,您看怎么样?”
“可以的,谢谢。”
服务员笑盈盈望着这对赏心悦目的高颜值夫妻:“看二位远道而来,我跟店长申请了福利,精修多送五张,产品也全部包邮到家,就是麻烦二位到时给个好评。”
虽然是套路,可正好套到她心坎儿上,唐苒欣然接受:“没问题。”
前期交涉过程中,宋泊峤没发表任何意见,像一个体面的工具人。
场馆整体装修白色调,明亮大气,去往选衣区的宽敞走廊里,一边是展览婚纱的玻璃橱,另一边墙上挂着许多样片。
唐苒看见一张军装配婚纱的样片,脚步一顿。
宋
泊峤问怎么了,唐苒轻叹着跟上去:“早知道带上你的军装了。”
之前她完全没往这处想。
宋泊峤回头,也正好看见那张样片,眼底复杂一闪而过。可事已至此,遗憾也没办法。
到选衣服的时候,唐苒心底那点遗憾被一扫而空。
没有女孩子会对着整整六层几千平的婚纱礼服和各种漂亮裙子,还能保持清醒理智。
她快要把自己埋到婚纱里。
宋泊峤见她满眼冒星星,晕头转向,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对服务员说:“要不直接去高定区吧。”
照她这样,在普通礼服区根本选不出来。
他们的套餐等级包含了八套顶奢高定,和只对这个套餐等级开放的专用拍摄场馆,五服五造,价格一万六。
唐苒原本觉得贵,可当看见高定区的几套婚纱时,彻底说不出话了。
像做梦一样。
她一眼相中那件“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星河璀璨,满钻蓝色抹胸婚纱,之前看过的那些都黯然失色。
而宋泊峤为她挑了件法式鱼尾,后摆的大拖尾花团锦簇,朵朵精致,像误入一片白玫瑰园。
另外暂定了一套中式婚服,一件粉色蓬蓬摆的轻礼服,一件复古港风吊带红裙。店铺赠送的室内风格,宋泊峤让她选了金色缎面旗袍。
男款都是根据她挑选的礼服由服务员建议搭配。
“小姐姐去试衣间稍等,婚纱我很快拿进来。”服务员领她到门口,“需要胸贴吗?”
唐苒摇摇头:“不用,我带了。”
宋泊峤已经在男士试衣间试穿西服。
唐苒等了一会儿,四个女服务员声势浩大地进来。
婚纱太重工,需要四个人辅助来穿。
唐苒原本还有点社恐,虽然她提前做过试纱功课,最怕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肆意观赏身材,自己戴好了胸贴,没完全脱光,但看见四个人逼近时,小心脏还是慌了一下。
好在大家都挺安静,头都不抬,本本分分地做事情。
一个扶着婚纱腰部,一个整理裙摆,两个人互相配合绑她身后的绑带。
良久,试衣间终于有了说话声:“小姐姐太瘦了,得拿几个别针。”
“好。”
于是又开始闷声干活。
穿好婚纱,简单给她挽了个发髻,戴饰品和头纱。
唐苒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古代千金小姐被好几个丫鬟伺候的感觉。
心想幸亏幸亏,只选了一套这样的主纱。
唐苒穿着这么大拖尾的重工婚纱,很难独立从试衣间走出去。
服务员说对镜看看效果就好,走出去会累,有精力攒着明天用。
当她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和煦如风的:“苒苒。”
唐苒微一侧身,镜中出现一道笔挺的黑色人影。
搭配这套星河的是黑色塔士多礼服,里面白衬衫打着黑色领结,是很中规中矩的新郎装扮。
只不过穿在宋泊峤身上,任意角度,都像精修过的男明星代言海报。
唐苒痴迷地望着,直到人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左手。
钻石和素圈碰撞出灵魂共鸣般的响声。
第一次在他面前穿得这么隆重又华丽,还被他如此灼热地注视着,牵动起与生俱来的娇羞,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看什么?”
视线低垂掠过他左衣襟别着的胸针,亮闪闪的,和她的项链像情侣款,在镜面里光泽辉映。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胸前繁复的吊坠,温热指尖像带着电流,和低磁的嗓音共同撩拨起心口颤栗:
“看我的新娘。”
第39章 第39章你在我心里,怎么会听不……
他低下头时,唐苒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抹胸。她看着瘦,其实有点料,胸贴的聚拢效果也太好,显得格外波澜壮阔。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引来宋泊峤一声轻笑:“有什么好遮的?”
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她这点实在可爱,明明两人已经有了全世界最亲密的关系,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害羞起来还那么自然。
宋泊峤握住她手,轻轻贴在心口的位置,然后继续低头,吻了一下她晶莹饱满的唇。
“很漂亮。”
“你比衣服更漂亮。”
嗅到他呼之欲出的求生欲,唐苒“噗嗤”一笑。
两人唇瓣分开时,等在门口许久的服务员才好意思出声打扰:“抱歉二位,可以试其他衣服了吗?”
唐苒忙抵着他胸口推开:“可以。”
试衣服是无比繁琐的过程,宋泊峤统共就那些西服,但女孩子要复杂很多。
原本看上的试过后,又心血来潮想试试新的。偏偏又选择困难,逼着宋泊峤帮她选。
要命的是,那些衣服只要上了她的身,在他眼里都一样漂亮。最后只好每件给她拍个试穿照片,两人回去再慢慢挑选。
午饭是店里赠送的客餐,他们从上午一直磨蹭到下午。
走出那栋低调却奢华的大楼时,唐苒自己都不禁感叹:“女人真善变。”
宋泊峤笑着搂住她腰:“只要你不想换老公,其他的,随你怎么变。”
唐苒故意轻哼了声:“说不定哪天遇到更好的,就想换了。”
“是吗?”他搂着她靠在墙角,“你上哪儿找比我更好的?”
唐苒暗骂他一句自恋,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就算能找到比我更疼你的,也未必能有人比我更懂你。”男人用指弯抬着她下巴,压低嗓音,“知道怎么让你开心,让你自在,让你舒坦。”
顿了顿,挟着点儿坏懒洋洋继续:“让你爽。”
“……”唐苒轻咬了一下唇,羞愤地捶在他胸口。
那拳头被牢牢握住,指缝交叉:“对我哪儿不满意?给你个机会,说了我改。”
双眼被戒指的辉光闪了一下,唐苒半信半疑地望向他:“真能改么?”
“说说看。”男人目光明亮得肆意而张扬。
他就这么坦率地坐等宣判,唐苒却安静下来,许久没开口。
脑海记忆里仔细搜罗了一圈,依然空白,好像没有对他不满意的地方。
除了在床上,那也不能算不满意,再说了,先天条件不是他能决定的。
网上动不动有人抱怨自家男人尺寸太小几分钟完事,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算了。”唐苒撇开眼,神情懊恼,“懒得说。”
这种话怎么好说。
“我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她率先走下阶梯。
宋泊峤看着她跑跳下去的背影,眼底黑得更浓郁了。
唐苒昨天已经吃过沙茶面和牡蛎煎,有点海鲜过量,便找了家传说中的老字号餐馆,尝尝地道的姜母鸭,搭配一些服务员推荐的当地菜。
宋泊峤怕她吃不惯,还点了两样不会出错的辣椒烧肉和清炒时蔬。
姜母鸭味道不错,咸淡合适,口感外酥里嫩,但特制的老姜辣味略浓,也是这道菜的特色。
唐苒平时不怎么吃姜,起初那阵新鲜劲过后,便光吃旁边的辣椒炒肉和青菜。
姜母鸭几乎都是宋泊峤一人在吃。
菜分量不少,宋泊峤食量也惊人,砂锅都快见底了。
唐苒放下筷子,认真望向他:“你不撑吗?”
他平时也吃得不少,但这顿格外多,骨碟里的鸭骨头堆成小山。
这人面不改色地继续:“不能浪费粮食。”
唐苒突然起了坏心思,双手托腮盯着他大快朵颐,表情煞有介事:“宋泊峤,你长胖了。”
男人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扯唇:“胖了好啊。”
总觉得他这语气不对劲,酸溜溜的。
唐苒没说话,只听他接着说:“胖了你好去找别人。”
“……”唐苒脑门一嗡,原来那篇还没翻过去?
这一路他都在纠结?
怪不得吃饭跟打仗似的,有股闷头赌气的架势。
好
可爱。
这竟然是她的第一感觉。
唐苒笑出声:“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我较真?”他终于停下,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扔到垃圾桶里,靠着椅背看过来,“问你哪儿不满意,说了我改,你不说,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
“不是……”面前的人越看越可爱,唐苒努力想憋住的笑,还是从嘴角溢出,“你不要这么激动嘛。”
他垂下眸,眉眼耷拉着,语气也低下来:“没激动。”
“那你说说你怎么改。”唐苒意有所指地,目光朝下,望向不可言说的位置,“天生的,能改吗?”
“……”
唐苒彻底豁出去,和他挑明:“我也说过无数次了,你非要那么久,客厅卧室沙发落地窗,厕所厨房还有阳台,你想在哪做就在哪做,从来不听我的意思。”
“以后听你的。”男人满眼顺从,“你想在哪做就在哪做,但是时间我没办法。”
“老婆,持久一点儿是好事。”他一字一顿,语气十分认真地说。
她当然知道持久一点是好事:“那你也太久了。”
“因为不想太快结束。”宋泊峤直勾勾望着她,这种话题也半点不避讳,真诚坦率,“和你的每一次,我都希望能尽兴。”
平时听了这种话,唐苒高低要上去捂他嘴,可这会儿莫名像意识到什么,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他看。
男人稍移开目光,用吸管搅着店里赠送的椰子水,低声清了下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不满意?”
唐苒微微倾身,双手捧杯子挡在面前,抿了口椰子水。
太甜了,没想到这儿的椰子水这么甜,心口都像熬成了糖,黏糊糊。
“宋泊峤。”她鬼使神差地开口,望向他看似淡定从容,实则暗潮汹涌的神色,“你是不是……有点不自信啊?”
平日,这人总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样,唐苒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会有这种念头,而且特别强烈而清晰。
过分介意她的不满,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不自信谈不上。”宋泊峤拎起杯子喝了口,望向窗外的街道,目光飘得很远很远,字字轻盈,却最终落下得沉重,“我知道我们之间和别的夫妻不一样,你对我的信任来之不易,也很脆弱。”
“我只是一个合作伙伴,如果表现得不好,你轻易就能换更满意的合作伙伴。”
唐苒听得心口酸胀,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杯子。
他把手伸过来,握住她:“我觉得我就像站在悬崖边,随时有可能踏错一步,尸骨无存。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把我从悬崖边放回来。”
“苒苒。”他张了张口,从未如此明显地,用情深似海的目光望着她,“我……”
“啊——”餐厅里突然响起女孩的尖叫。
气氛被打断,两人齐刷刷望向声源方向。
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指着街对面的写字楼:“那个人!那个人要掉下来了!”
写字楼中间,“淮阳大厦”的银字招牌侧面,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正抓着什么东西,身体悬在半空中摇晃。
还有几个吊着安全绳正在清洗玻璃幕墙的工人,都被吓破了胆。
餐厅里的人开始七嘴八舌。
“好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绳子断了。”
“我的天,幸好挂在招牌上,要不然铁定没命。”
“现在也和没命差不多,晚高峰堵成这样,消防和警察都过不来。”
“妈呀,他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刚刚晃了一下,好险……”
楼下催促的喇叭声不停,那些私家车的士和公交车依旧一动不动。
街边,有网红架着三脚架开始直播。
宋泊峤把戒指和手表取下来,递给唐苒:“你待在这儿。”
唐苒瞬间有了预感,心底颤动不停,嗓音也有点颤:“你要过去吗?”
“嗯,已经很久了,再没人帮他肯定没命。”宋泊峤摸摸她的头,“放心,等我。”
唐苒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人已经跑出餐厅。
她不禁握紧了手指,掌心冷汗涔涔,看着他穿过拥堵的街道,跑进大楼。
不到十分钟,受困者附近的窗玻璃被敲碎。
他重新出现在她视野中。
为了安全,写字楼窗户都只能开一条小缝透气。宋泊峤不知从哪找了只锤子,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急得满头大汗:“解放军同志,您说能救人我就放您进来了,不过恕我多嘴,这窗户很结实的。我们老总在路上,几分钟就到了,他手里有开窗的钥匙,咱要不等等?”
“我们能等,他可以吗?”宋泊峤瞥了眼窗外挂在钢筋支架上摇摇欲坠的工人,“你现在的任务是叫人守住写字楼楼下,以防有人经过被误伤。”
说完不再听废话,退后两步,一锤子挥在玻璃上。
工作人员给保安打完电话,看着玻璃上只有蛛网般的痕迹,泄气:“我说了不行了,这可是高强度的钢化玻璃,普通锤子根本——”
宋泊峤接连猛砸了好几下,“嘭”一声,整块玻璃坠落,堵了他的嘴。
“乖乖,这可是双层夹胶啊……”
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惊叹,只见宋泊峤往立柱上绑了根麻绳,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灵活地翻上去。
“帮我抓着点儿绳子,叫你放再放。”
那人如梦初醒:“好的。”
听说有个解放军在这边救人,楼下保安和各部门加班的员工也全都赶过来,帮忙拽绳子。
*
二十层左右的高度,地面上围观的人都像蚂蚁。
史磊以为他今天到头了。
手掌被钢架硌得没有知觉,只能靠意念紧紧抓着,两条胳膊的力气快到极限,骨头都快要扯断。
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他知道再挣扎也是徒劳。
史磊闭了闭眼,脑中跑马灯似的闪过他这贫穷而劳碌的一生。打工没赚到多少钱,但死后的保险费和公司赔偿,应该能够妻子儿女过许多年安稳日子,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值了。
正当他鼓起勇气,准备放掉双手直面死亡的那刻,架子忽然一阵晃动。
他仰起头,那里多了一双脚。
“别慌,我来救你。”
*
唐苒看见他吊着绳子落下来时,就再也坐不住了。
街声攘攘,刺耳的车喇叭像隔了层雾,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在司机疯狂的叫骂声中跑到马路对面,和围观拍视频的人们站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她,一瞬间红了眼眶。
腰上多出的几米绳子是他特意留下来,将他和史磊的命运绑在一起。
看到生还希望但依旧性命垂危的史磊在哭,唐苒也在哭。
宋泊峤低头看见了她。
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她穿着最普普通通的白,他依然能一眼看见。
女孩双手拢在嘴边,似乎在高声喊着什么。他听不到,又仿佛听到了,视力太好,能结合她的表情大致分辨。
“放心,我不会跟你一起死的。”宋泊峤安抚着泣不成声的史磊,也是对自己说:“还有人在等我。”
*
是宋泊峤和写字楼里帮忙的人一起救回史磊。
恨不得给他当场跪下的史磊被赶来的警察半拖半拽到警车中,去局里做笔录。
临时拉起的警戒线里,带头的警察看向宋泊峤。
只见他手里拿着军官证,半点没有刚救完人被称颂赞扬的英雄架子,懒洋洋地:“我就不去了吧,我老婆还等我呢。”
警察接过他证件,仔细检查过后还给他,抬手敬了个礼。
宋泊峤也难得敛起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回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
“多亏您了。”警察一身冷硬制服,态度却十分客气恭敬,“如果调查有需要,可能还会叨扰您。”
“没事儿,都是为人民服务。”宋泊峤毫不在意地勾着唇,“随时联系。”
警察再次说了句:“多谢。”
宋泊峤点了点头,转身跨出警戒线。
无数网红和记者的摄像机对准他,快门声不停,冷白色调的闪光灯连续照在他身
上。
有人锲而不舍地问话,还有人凑上来,他却一言不发,始终朝一个方向坚定地走着。
穿着白裙的女孩站在树下,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也遮不住眼底惊魂未定的红。
呆愣中的唐苒被他抱进怀中,沾了锈迹灰尘,伤口还未结痂的右手越过她肩,用小臂将她的头摁在怀里,左手紧紧箍住她腰身。
他深吸一口气,分外低沉的嗓音掩入她发丝,末尾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颤动:“乖,没事了。”
滚烫的泪晕湿他胸口:“听到我叫你了吗?”
“听到了。”
唐苒瓮声瓮气的:“那么远,还以为你听不到。”
宋泊峤吻她发心,将她锁紧,任由情绪汹涌而出:“你在我心里,怎么会听不到?”
第40章 第40章我也舍不得你。
“咔”一声,房卡落入取电槽。
房间预设的灯光模式,只有一圈温暖的灯带烘托气氛,浪漫的法式轻音乐响起。
唐苒被摁在门口墙上,疾风骤雨般夺去了呼吸,濒临窒息时,用力扯了扯他胳膊:“你的手……”
刚去医院打针处理伤口,医生才说要静养。
虽然伤口不深,但钢筋架长年悬挂在外,全都是老旧污渍,他就医也不算太及时,要特别留意小心感染。
“我不用手。”呼吸蹭到她耳边,夹着点儿坏,“你来。”
唐苒像被他蛊惑,在男人持续扰乱的动作下,从玄关柜上的小盒子里拆了一只出来。
灯光一直保持着最暗,音乐风格也没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舒缓浪漫的法式节奏,宋泊峤今晚对她也分外温柔。
缓慢地,深深地,就像他白天所说的那样,想在哪里全由她决定。
他手上缠了层纱布,轻柔粗粝的触感更让人颤栗。唐苒渐渐受不住磨人的煎熬,难得主动要求快一些。
她想要的,宋泊峤全都会超额满足。
原本并在一起的直排沙发不知何时分裂成两半,唐苒腰以下是空的,觉得自己快掉下去。随着他一下又一下,两截沙发的缝隙越来越大。
唐苒哭着喊他的时候,宋泊峤终于舍得用那只受伤的手,捞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
宋泊峤手不能沾水,哄着她帮忙洗澡。
以前都是他帮她洗。
温热的花洒水浇在男人小麦色的肌肤上,亮得反光,腹肌和胸肌格外好看。她不禁有点走神,想起这些漫画般精致的线条在她眼前轻晃的模样。视线随着花洒的水流往下移,他就像有所感觉似的,抬起头朝她打招呼。
“……”唐苒咬了下唇瓣,有点委屈地望向他。
宋泊峤接过她手里的花洒,闭了闭眼:“转过去。”
淋浴间置物架上也放了一盒,唐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的,用起来方便得很。
玻璃比墙面稍暖,唐苒双手撑在上面,手背一会儿垫着额头,一会儿垫着脸,整个人焦灼又焦虑,好像随时要崩溃失声。
想挣脱,腰却被掐着,后面被抵着,使不出一点力气。
唐苒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他花洒拿得很低,自下而上,不疾不徐地浇着她。到某个点会故意停很久,无比惬意地听她低泣求饶。
“宋泊峤,你哪里学的……”
“不是跟你学的?”他咬她耳垂,带着以牙还牙的坏,“谁让你刚才浇我。”
“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不是吗?”劲瘦的腰身停了停,让她清醒着听他说话,“给你也感受一遍。”
这澡洗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穿好睡衣,回到沙发上。
唐苒打电话让酒店送来医药箱。
胡闹一番,他的纱布被浸湿,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发炎。
唐苒小心翼翼地剪开纱布,用棉签吸掉伤口周围渗入的水渍,又用干的棉签沾了碘伏,消毒,再涂药。
整个过程,比分析案件时还要仔细。
最后用纱布给他包起来,系了个蝴蝶结。
“希望不要出任何问题。”唐苒从没给人处理过伤口,全凭她仅有的那点常识,对自己的手法也不太有信心,“明天如果有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宋泊峤欣赏着她系的蝴蝶结:“这么点儿伤,没必要。”
“医生说了容易感染的。”唐苒一脸较真。
宋泊峤没办法,生怕她瞪得圆圆的这双眼睛能把他吃了,笑着答应:“好,依你。”
时间还不算太晚,唐苒准备点个宵夜吃。
刚打开外卖软件,宋泊峤突然接到电话,吊儿郎当的神情收敛些许:“团长。”
唐苒脑门一嗡,两只耳朵竖起来。
不出所料,徐团长愤怒的音浪响彻整个房间:“宋泊峤!你胆子也太大了!”
宋泊峤把手搭在她肩上,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唐苒听着徐团长疯狂输出骂人,反应已经比之前平静很多。
她低下头继续看手机,默默地点完宵夜。
宋泊峤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几乎没开口。
徐团长:“你怎么不说话?”
宋泊峤态度端正得很:“我在虚心接受您的批评。”
徐团长哼了声:“别是在心里骂我吧。”
“哪儿敢。”宋泊峤笑了笑,“您说得对,我是有点儿冲动,不计后果,差点给队里造成重大损失。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我首先是一名军人,其次才是战斗机飞行员。”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群众性命垂危,什么都不管,那才是枉穿那身军装。”
“是,我没说你救人不对。”徐团长发完脾气冷静下来,叹了一声,“我只是后怕,如果你这次出了事,我会后悔放你出去。”
“这不是没事儿吗。”
“我接到厦门公安的电话,师部、军部应该也都知道了,这次事件影响不小,网上也都传开了,你出门在外,注意点。”
“另外等你回来,就这次事件写个报告。”
宋泊峤扶了扶额:“能不写吗?”
徐团长语气凉飕飕:“架子挺大啊人民英雄,我帮你写?”
“行啊。”宋泊峤咧嘴笑开。
“臭小子!”徐团长笑骂他一句,“五千字,一个字儿不能少。”
知道躲不过,宋泊峤长叹一声:“是。”
“没精打采的,好好休息。”徐团长斥他一句,“在外面注意安全,我挂了。”
“好,团长再见。”
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唐苒捧着热水抿一口:“救人不对吗?他为什么要那么凶你?”
宋泊峤口干舌燥,垂眼示意。
唐苒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宋泊峤捏着杯底转过去,对准她的唇印喝。
唐苒耳朵尖一热,瞪他。
喝完润了润嗓,他才开口:“我们歼-20飞行员,是整个空军的头部。”
他淡定从容地说着,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不带一丝炫耀:“国家培养一个像我这样的,几乎需要与我等身的黄金价值,你可以大致估算。”
“不仅是钱,需要的人力,物力,还有最不可取代是个人天赋。少一个,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在国防力量上也会出现缺口。”
“假如我死了。”他开了口,又带着安抚的力道摸摸她脑袋,“再过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出一个与我能力相当的歼-20飞行员。”
见唐苒面色凝重,他笑着活跃起气氛:“你老公很难得的,抓紧了。”
说着把她的手放到自己手上。
唐苒握住他,轻轻眨了下眼:“那你如果真的因为救那个民工出事,好像确实……”
“不存在值不值得。”宋泊峤接住她欲言又止的话,“这是我们军人的使命,没得选。”
“再说了,我本来也有把握。”他抬起她的手,亲了亲,目光温柔缱绻,毫不掩饰,“我可不舍得离开你。”
唐苒鼻头一酸,主动靠到他胸前,衣服上与她同样的沐浴液香味令人心安。
“我也舍不得你。”她嗓音轻轻的,却在他心中以极重的分量落下来。
宋泊峤抱她的手甚至僵了僵,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乖巧安然的头顶。
眼底逐渐出现欣喜若狂的光,将她紧紧搂住。
“宋泊峤,我愿意跟你过一辈子,但前提是你要好好的。”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一生一世的约定,“我没打算要换合作伙伴,你以后别乱想了行吗?”
“行。”他低下头,湿润的吻落在她发心。
她深深吸着男人胸口的味道,无比熟悉的,在梦里都能给她安定的味道。
与他相遇是一件幸事。
她想。
他似乎也在她心里了。
*
因为宋泊峤手受伤,唐苒本想让他休息,拍婚纱照往后延两天,宋泊峤说什么也没答应。
好不容易约到她满意的摄影师,这家店铺在网上很火的一位艺术总监,往后对方就没档期了。
一大早,两人便过去准备拍摄。
化妆间相互独立,做第一个造型的一个多小时,唐苒都没有见到他。
但他似乎没多久就好了,开始给她发微信:【老婆。】
唐苒差点没绷住笑,化妆师小声提醒了下:“别动哦,马上画眼线了。”
“好。”唐苒匆忙回给他一个问号。
唐苒眼睛敏感,忍不住发抖,化妆师画得也很小心缓慢。
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宋泊峤回消息,她这会儿却不能看,心里隐隐泛着焦灼。
化妆师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收回刷子,温柔地笑了笑:“可以了,看信息吧。”
唐苒脸上的粉底遮盖住原本的色彩,但耳朵尖一下子红了。
她低头看信息:【老婆,你对我好冷漠。】
唐苒勾了勾唇:【干嘛呀?我在化妆,不能乱动。】
宋泊峤:【我好了。】
唐苒:【这么快?】
宋泊峤:【嗯哼,男人画那么复杂干什么?我头发又不能动。】
唐苒想起他那头完全没有可塑性的板寸,“噗嗤”笑了,敲字:【谁让你不留一点点~】
宋泊峤:【你要早答应我拍婚纱照,就留一个月了。】
唐苒:【怪我咯?】
宋泊峤:【哪儿敢。】
【怪我自己,没提前做好十二分准备。】
【和老婆出门要注意形象,就算不拍照,也要当得起老婆的门面。】
【我反省。】
唐苒差点又被他逗笑。
怎么不知不觉的,这人又变得更黏糊了。
聊着天,不影响化妆师给她涂口红,她的妆容也很快完事。
接下来还有头发,唐苒问他:【你要不过来?】
宋泊峤:【我问了,不方便。】
【万一路上碰到别的女士,多尴尬。】
男宾区和女宾区是分开的,他一个大男人跑过来,似乎的确不合适。
唐苒努了努嘴:【行吧,那你再等会儿,我才开始做发型呢。】
宋泊峤:【回头给他们提意见,这布局太不科学了。】
【应该设置一些夫妻专用的双人化妆间。】
唐苒:【就你会想。】
宋泊峤:【是啊,我会想。】
【我想老婆,又见不到,你说他们要不要负责?】
化妆师站着给她做发型,这角度,不可避免不小心看到她的手机屏幕。
笑了笑,说:“您和先生感情真好。”
“是啊。”唐苒看着手机,嘴角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甜蜜弧度,“是挺好的。”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得轰轰烈烈的那种感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关系很好,各方面都很融洽合拍,是彼此相当完美的伴侣。
从一开始的无关紧要,逐渐把对方放在心上,成为很珍贵,很重要的亲人。
“您先生一定很爱您。”化妆师接着说。
唐苒心口一颤,脸热:“那我哪知道啊。”
她的第一念头竟然不是不可能,思虑过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没说过吗?谈恋爱的时候没有表白呀?”
“我们没谈恋爱。”唐苒不遮不掩地回答,“直接结婚了。”
“哇,你们好潮。”化妆师睁大眼睛,“是现在流行的先婚后爱吗!”
“……”这妹妹小说看挺多。
唐苒表情无奈:“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化妆师兴致起来,喋喋不休,手上倒也没闲着,“我正在看的一本小说,男女主角是家族联姻,一开始以为都没感情,结果结婚之后越来越相爱。而且你猜怎么着?男主早就暗恋女主了,就是故意要跟她结婚!”
“啊,那种我也看过。”唐苒大学那会儿室友都看,她也跟风看过一两本特别出名的。
但小说毕竟是小说。
“是吧是吧,艺术来源于生活。”化妆师把梳子插自己头上,用一字夹给她固定了一个饱满圆润的发髻,“我看先生看你的眼神,绝对不一般。”
他的眼神唐苒天天见,或许也正因为看太多了,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不过他看她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认真到她也禁不住沉溺。
唐苒的妆发一个多小时才弄完,化妆师和另一个小姐姐一起帮她提着婚纱,用几分钟才从化妆间挪到公共等候区。
路过的人无不惊叹她的美丽,频频回头。
宋泊峤说在这里等她,却没有看见人。
昨天接待的那位经理在,笑着迎上来:“小姐姐,您先生有点事情,请您在这儿稍等一下。”
“好。”
唐苒穿着那件满钻重工婚纱,没法坐下,但宋泊峤也没让她等很久。
不过一两分钟,随着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吸气和惊呼,她听见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同凡响的铿锵节奏。
她抬头望向男宾区走廊,那一身天空蓝色,挺拔地向她走来的人。
被吐槽过的寸头此刻被压在端正硬朗的军帽下,只露出两侧薄薄一层,让他显得更干净利落。仿佛熨烫过的军装齐整而板正。
每靠近一步,她听见自己更加澎湃的心跳,像是要冲破身体,义无反顾地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