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不一样的“打劫”
今日路程不远,沈青只随手点了几个兄弟,连赖三和萧瑞都没带上,不紧不慢下了小金顶。
见谢十三一路垮着个脸,一直静默地跟在身后,两人走了一路,只有脚下沙沙碎雪的声音陪伴一路,一路无言中显得格外刺耳。
直到下了两座山头,她终于按捺不住试着打破沉默:“知道我们前面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谢珩打眼略一观察:“青煞口?”
这是渝州官兵尚能掌控的最后一道地界,过了青煞口,就彻底是莽山也就是沈青的地盘了。
沈青点了点头:“看来你跟在你族兄身边,也是有些见识的。原来这里叫青阳口,听起来也太普通了,多亏有我,都说进了这当口,就能感受到坐地一只虎沈青的煞气了,不知不觉,这里就变成了青煞口,你听是不是比青阳口好听多了?”
谢珩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还挺以此为傲。”
她勾唇一笑:“什么时候哪个山头用你的名字来命名,那你也会骄傲的。”
谢珩没再搭话,继续沉默地走在一旁。
方才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回,让沈青安心不少,至少这个谢十三是肯开口理人的了。
天色尚早,所行之处,有不少被昨夜积雪压弯了的翠竹,沈青随手折了一根青竹竿放在手上把玩,脚下步伐也变得轻快,整个人悠哉得好像要去踏雪寻梅。
感受到身边这人浑身一根弦紧绷着,她忍不住出声宽慰:你不用这样紧张,这里是莽山地界,我们莽山还是很有原则的,打劫的时候,一般只谋财,不害命,你别怕就是了。”
谢珩依然沉默着,昨日岳瑛的一番话,虽然让他冲解了些许怨念,但也绝不代表他可与这悍匪苟同。今日下山,他倒要看看,沈青又准备用什么来冲击他。
青煞口是有官兵驻守的,他难道还准备当着官兵的面公然打劫吗?
“到了。”
思索间,沈青忽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随便找了个堆满积雪的矮树丛做掩护,又是令人熟悉的埋伏。
垂眼便能清楚地看见官兵的哨岗,以及身着软甲盔袍来回走动巡逻的士兵。
今日云中淡淡出了一层日影,虽然同样是躲在雪中埋伏,身上感觉似乎没有那日那般寒冷。
四周安静得诡异,再凝神一些,几乎能听见哨岗那边士兵们互相说话的声音。
直到日头终于慢慢浮出云层,茫茫天地间被照得一片雪亮,除了哨岗的声音,终于也稀稀落落听见了行人赶路的声音。
沈青扬起下巴,略微清点了一下,一路来了数十多个人,男男女女,看衣着打扮,丝绸棉麻布衣各不相同,应该是各路不同的人,过莽山的时候结伴而行,好壮个胆。
这些人过了哨岗,被几个士兵拦着稍微例行检查了一番,确认不是进山投匪的,才放行过来。
她冷眼看着这群人小心翼翼穿过哨岗正一步一步往这边过来,都不用多看,她都能感受到身边的谢十三整个人简直已经紧绷成一尊泥塑的菩萨。
她忍不住故意道:“好戏还没真正开始,你现在紧张太早了。”
谢珩一张俊脸阴沉得厉害,他喉结动了动,再次确认:“你说过,不会伤人性命。”
沈青痛快点头:“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伤他们性命的,至于别人嘛……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谢珩心口骤然缩紧:“你又这样!”
那种熟悉的残酷与无奈再次涌现,他愠怒起来,连额角青筋都隐约可见。
见美人动怒,沈青忙抿紧了嘴,不再多说。
这会轮到谢珩不依不饶:“你说清楚,到底想做什么。”
“诶,你说你要是平时也这么缠着我,那该多好。”
“人命关天,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那你自己慢慢看啊!”
看在他俊美无双的面子上,这样的恶劣态度,在整整三句话后,沈青的好耐心彻底被消耗完,最后也只扔下一句话,就撇过头去懒得再多搭理他。
谢珩没抱希望他能好好说明白,强按捺着一身愠怒,指尖默默扶上袖中机巧。
青衣掩映下,白皙纤细的后颈就在眼前,若再蹈覆辙,这次他绝不会手软!
沈青对身后那道寒凉杀意毫无察觉,正托腮闲看一行人慢慢从眼皮底下走过。
“刚过去的,等一下!”
忽然哨所出来一队士兵,又将人喊住,过路人不敢说话,三三两两低着头退开一些。
“军爷,方才不是都检查过了吗?请问还有何指教啊?”中间站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稳重谨慎模样,应该是这群人中领头的,恭敬地弯着腰应付起来。
士兵中为首的一个行长抬手往那群过路人中点了几下:“方才那几个女的,还没仔细检查,要重新检查一遍。”
黑衫男子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女子:“军爷,这都是几个低贱的农妇商妇,就算要投匪,人家也不要啊。”
说着他又熟练地从袖中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往行长手中塞:“诶呀都怪我,方才孝敬的那点哪够,军爷们再多添些酒菜吧。”
行长接过荷包在手中掂了掂,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紧接着,他依旧抬手招呼自己手下:“这大路上几名女眷搜查起来很不方便,把她们都带到营中去好好搜查一番,不要错过她们身上任何可能投匪的信息。”
得到指令的士兵们立刻一哄而上,吓得众人抱头乱窜,尤其是那几位妇人的丈夫,更是拼了命要护着自己女人。
混乱中,那黑衣男子迅速又献上几包银子:“几位军爷,这些都是跟在下一起回乡的同乡,我们都是绵州人,回乡只是途径此地,绝对没有投匪的人,求各位军爷高抬贵手,放我们通行吧!”
行长继续将收了银子放入袖中,然后面不改色看着自己手下肆意妄为。
普通百姓哪里是军中士兵的对手,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七零八落已经躺了好几个人,到处都是哭喊和哀嚎。
一位看起来清秀白皙的女子被好几个士兵或拦腰抱住或拽着胳膊,生生将她往后面拖。
本来她的丈夫已经满口是血受伤倒地,看到妻子哭着喊他,他也硬撑着用两只手爬了起来:“我要跟你们拼了!”
他踉踉跄跄冲过去,雪地上留下一路鲜红淋漓的血。
“奶奶的,还真有只要女人不要命的!”
一个士兵骂骂咧咧拔出长刀,对准了人胸口就捅过去。
“不要!”
好几处的声音异口同声喊了出来,沈青白眼一翻,很明显身边谢十三喊的这一声,立刻就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所。
但也是在谢珩声音响起的一瞬,她人已经轻点足尖飞身出去,方才手上被她把玩了一路的竹竿瞬间从那个拔刀士兵的喉头穿喉而过,又重新血淋淋回到她手中。
直到她稳稳落在地面上站住,身后一片雪地竟没留下半点痕迹。
青衣玉立雪中,衣摆随风烈烈张扬,唯有手中青竹,蜿蜒滴落的鲜血,开出红梅。
由于那士兵的死状过于可怖,周遭所有人都如同石化一般定在那儿,还是行长率先反应过来:“快,回去叫人。”
抓住那个清秀女子的几名士兵率先松手,争先恐后地往哨岗跑,沈青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中竹竿率先脱手飞出,人也紧随其后,生生从两人胸口一前一后当胸而过。
还剩一个侥幸跑脱,沈青竹竿运力一甩,几个小雪球准确无误追上他后脑勺,那人身子还没来得及倒地,脑浆已经四下迸裂。
饶是从军多年,行长也没见过这样狠绝残忍杀人于瞬间的手法,他强压着恐惧,声音颤抖着从牙缝里溢出来:“阁下是什么人?竟然敢对官兵出手?”
沈青懒懒地用竹竿点了点地面:“按理说,这里应该算是我的地界了吧?”
“你……你是沈青?”
“这很难看出来吗?你还见过比我武功更高的人?”她摊手笑了笑,可不放过任何一个显摆的机会。
行长鼓起勇气将她上下多打量了几眼,大概见她单瘦又年少,于是多了几分底气:“沈寨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莽山,那也是渝州的地界。今日你手上多了官府人命,如果……如果你就此罢手,那我们也绝不再追究,大家继续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沈寨主意下如何?”
沈青微蹙了一下眉头,最烦这种不知死活还话多的人。
“我手上官府的人命还差这几条?拜托,我们都已经杀起来了,那今日肯定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她慢条斯理说着,行长果断拔刀:“都给我一起上!拿下悍匪沈青,咱们就立大功发大财了!”
剩下几名士兵听令,纷纷铆足一口气举刀从四面围杀过来,沈青手上的竹竿在她掌心绕了个剑花,卷起杀气掠过鬓边碎发。
“正好省得我一个一个来解决。”
几把短刀逼近瞬间,她腾空用双足在几人手上转了一圈,亮晃晃的刀身都纷纷被收进了刀鞘。
灵动身影在空中如青燕一般回身,抬手起落几下,竹竿重重敲上每一个人的天灵盖,隔得近一些的话,能清晰听见头骨碎裂的声音。
唯有行长偏头躲过那致命一击,沈青眼风一扫,竹竿一回,也随之横扫过他的脖颈,只见那副魁梧的身子,松松垮垮吊着个脑袋倒了下去。
沈青这才抛开手中竹竿,回身,立定,气收。
不过须臾之间,场上官兵已无人生还,雪地上横七竖八还淌着温血的尸体,跟那天在三岔湾的场景很像。
这已经是谢珩眼看着沈青第三次出手了,这次不再是出其不意的瞬间爆发,而是以一敌多的实力比拼。
起落周旋的身影,竟有几分轻拢慢捻抹复挑的音律节奏之美,原来世上有人杀起人来,可以美如仙乐。
拥有这样天资的人……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一下就想到沈青那个不为人知的“隐疾”,上天果然还是公平的。
予他一长,必定要给他一短。
沈青立定在雪中,终于慢慢收敛起周身杀意,眉眼一弯,又变成唇红齿白人畜无害的俊俏公子。
她带着和煦笑意,望向早就吓趴在地的黑衫男子:“你就是左思禄吧?”
被唤作左思禄的男子这才如梦初醒:“恩……恩公,不是不是,见过沈寨主。”
见他被吓得人都爬不起来,沈青语气更和善了一些:“你看看同行的人都在不在,没少人的话咱们就赶紧走,等哨所那边的人发现不对劲……算了,那群废物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左思禄终于哆嗦着身子勉强爬起来站稳,虽然传说中的沈青并不是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样子,但他也真是不敢抬眼看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勉强点清人数:“沈寨主,人都是齐的。”
“好,兄弟们,送他们上路!”
“是!老大!”
兄弟们齐声一喊,可怜这些过路人,看着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一群莽汉,喊着要送他们“上路”,再次被吓得抱头痛哭,那叫一个哀嚎遍野。
沈青真心疑惑:“咋了?有这么吓人?……行吧,那就给你们看个不吓人的吧。”
她被吵得耳朵烦,扭头扬声:“谢十三!”
方才谢珩怕被军中有士兵认出一直没露面,被她这么一喊,他才缓缓从隐蔽的矮树后侧身出来。
雪色照映,玉人翩然而立。
惊恐绝望的哭嚎哀泣渐渐低停,一双双眼睛安安静静望着白衣玉立的公子,仙姿不染凡尘。
无论看多少次,沈青总是会为这样的忽然又一见而感到眼前一亮,正好也对上他一双有星河流转的眸子。
可惜那样一双好看有神的眸子,写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愿放松的警惕。
在他开口质问以前,她抢先一步遏制住他的话头:“放心,这我收了买路钱的,我罩着他们。”
“原来如此。”谢珩眉眼平淡,微松了口气,这才合理。
左思禄趁机在沈青还有耐心的时候赶紧开口安抚同伴:“各位乡亲们别怕,这位沈寨主是……专门来护送我们的。”
也怪他,在土匪的地界请了一群土匪来护送,这事他一开始也没跟同行的人说,好在这白衣公子出现,恐慌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瑟瑟缩缩离沈青远远站着,谁也不敢多抬一下眼皮,生怕不小心跟她对视上,被她生吞活剥了去。
沈青浑然看不见一行人都快抖成筛子了,还大咧咧向人招手:“走吧,都跟着我走吧!”
她不招手还好,一招手,一堆人又往后退了老远。
可是后面横七竖八躺的都是死尸,也无处可去。
左思禄鼓起勇气小心开口:“要不沈寨主您就带着兄弟们往前走,我和老乡们在后面跟着,那些官兵就算追来了,有您在前面镇场子,还有谁敢不长眼上来轻举妄动?”
不错,这话听着顺耳极了,沈青欣然答应,领着兄弟们出发,大摇大摆走在自家领地上。
直到众人见谢珩那道不染纤尘的身影也跟在沈青身边,大家才敢壮着胆子,慢慢保持一段距离也慢慢跟了上去。
绕着莽山脚下穿行了许久,除了踩在雪地上咯吱不齐的脚步声,大
家都敛声屏气,连重一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沈青感觉自己腕上隐隐作痛,低头才发觉缠在上面的绷带松散开了,原本在慢慢消肿的手腕这会儿又肿了一大圈,没办法,只能等回小金顶让岳瑛给重新包扎一下了。
只是越往前走,手上就越发疼得厉害,竟然比前些天刚受伤那会还要钻心地疼,她咬咬牙,干脆把两只手揣在怀里兜着走。
谢珩走在她身边,目光追随她松散下来垂散一端的绷带看了会,忽然轻声开口:“有些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